思緒正胡亂著,門忽然打開。
她靠著門一時沒注意,嘴裡小小驚呼一聲,身子險些朝前倒去。
還好及時扶住了門框,然而一低頭,對上輪椅上男人投來的幽邃眸光,她寧願自己摔暈過去。
“傅、傅先生,你洗好了。”她乾笑著,白皙臉龐紅霞浸染。
傅司衍已經換上一身墨黑色絲綢睡袍,黑發半濕半乾搭在額前,顯得他麵部線條柔和不少,唯獨那雙狹長眼眸依舊黑涔涔的,毫無溫度。
他仰頭看著門口之人:“你在做什麼?”
舒雲念:“……”
他是不是要把她當成女變態了。
“傅先生您彆誤會,我隻是……”她眸光輕動:“我看時間不早了,想問問你還要洗多久,今天折騰一天,我想早點睡了。”
傅司衍聞言,看了她一眼,也沒多問,隻道:“下回你可以用隔壁的浴室。”
說著,他轉著輪椅,緩緩從浴室出來。
舒雲念輕輕應了聲好,想了想,又跟上前:“傅先生,我不知道今天要留在這過夜,沒帶換洗的衣物……”
男人背影微頓,須臾,他道:“衣櫃裡還有件睡袍,你先穿。我待會兒讓人送一套衣服來。”
“謝謝傅先生。”
她走到衣櫃前,打開,裡麵的確有件睡袍。
女款,紅色真絲兩件套,內裡是蕾絲吊帶,外披是係繩浴袍款。
看上去和他身上那條,是情侶裝。
直覺告訴舒雲念,這些應該是傅老太太安排的——
可惜老太太隻安排了睡袍,卻忘了安排內衣褲。
舒雲念也不好意思和傅司衍說,隻能暗暗琢磨,待會兒換下內褲就立刻洗了,再用吹風機吹乾,將就穿吧。
天色已晚,她也不再耽誤,拿著睡袍就進了浴室。
浴室大而明亮,還殘留著些許水汽和沐浴露的清香。
進來之後,舒雲念才發現浴室做了些改造,四周安裝了不少的鐵杆和扶手,想來這些就是方便傅司衍獨自洗漱的輔助工具。
也許真的是自己多慮了。
像他那樣的聰明人,應該適應和學習的能力也比普通人更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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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舒雲念從浴室裡出來,已經是深夜十一點。
看著靜靜坐在床上的英俊男人,她腳步停住。
她不知道他是怎麼坐上床的,但離了那輛輪椅,雙腿被繡著鴛鴦的大紅喜被蓋著,他整個人籠在床頭燈暖黃色的燈光下,側顏深邃,身形挺拔,儼然與常人無異。
以前的傅司衍,應該就是這樣,神色淡然地坐在床邊看書,或是在電腦前處理工作。
他的生活忙碌充實,充滿無限的可能……
再次感歎了一聲天妒藍顏,舒雲念稍定心神,提步上前:“傅先生。”
輕軟的女聲在靜謐婚房裡響起,傅司衍視線離了書頁,緩緩掀眸。
當看到那道緩步走來的婀娜身影,眼神一頓。
見過她訂婚宴上的紅色旗袍,還有今日的大紅秀禾服,他知道她穿豔色也好看。
可她一襲輕柔貼身的紅色睡裙緩步朝他走來,膚色瑩白,骨肉勻停,宛若一朵夜色月影下的紅蓮,風嬌水媚,搖曳生姿。
他喉頭有一瞬發緊。
但很快,她就走到他麵前,一雙烏眸帶著毫不設防的清澈,認真詢問:“你知道哪還有被子嗎?”
傅司衍眉心輕折:“你要那個做什麼?”
“打地鋪呀。”
舒雲念答得理所當然:“今晚你睡床上,我睡地下。”
這裡是傅家,傅司衍又腿腳不便,她總不好讓他睡地上。
哪知聽了她的話,男人眉頭皺得更深:“你上床睡。”
舒雲念一愣,搖頭:“我睡地下沒關係的,傅先生你彆客氣……”
“沒和你客氣。”
“可是……”
見她仍遲疑,傅司衍似是明白什麼,嘴角扯出一抹冷淡弧度:“我都這樣了,難道你還擔心我把你怎樣?”
這涼薄的自嘲口吻叫舒雲念一怔。
“你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她輕聲解釋:“是你自己說的,讓我彆碰你。我想著睡一張床,蓋一張被,很難不會碰到。”
雖然媽媽說過,她睡覺很規矩,很少睡得橫七豎八,可真睡著了,會不會不小心碰到他,她也無法保證。
傅司衍也沒想到她是顧忌這個。
冷白臉龐閃過一抹不自然的神色,他偏過臉:“我說的碰,是指一些特定的親密逾矩行為,不包括這個。”
見身後沒聲音,他微微側眸:“舒小姐,需要我一樣樣給你舉例,什麼叫做親密逾矩行為?”
這回輪到舒雲念尷尬地轉過頭:“不需要。”
新房裡一時靜了下來,空氣既尷尬,又無端漂浮著一絲曖昧。
最後還是傅司衍開了口:“很晚了,上床休息吧。”
舒雲念也不想繼續這樣大眼瞪小眼尷尬坐著,忙應了聲好。
她繞到床的另一邊,掀起被子,坐了上去。
感受到床邊微微陷下的弧度,傅司衍也合上書,偏頭看她:“關燈了?”
明明隻是很簡單的一個目光,可因為倆人現在躺在同一張床上,舒雲念不禁捏緊了被子,低低嗯了聲,就飛快躺下。
燈光熄滅,屋內籠罩在黑暗的一瞬,舒雲念長舒了一口氣。
太好了。
總算不用麵對他了。
天知道,每回與他對視,她都緊張得像是第一天登台說書,腦袋都不知道該如何思考。
現在有黑暗遮掩,她整個人也能放鬆一些。
可這份放鬆並未持續多久,黑暗中雖然看不見,但其他的感官也更加敏銳,她能聞到枕邊男人身上淡淡的苦艾香氣,如輕煙般絲絲縷縷在她鼻尖縈繞,讓她忍不住去想,他這會兒躺在她身側的模樣、狀態和心情。
她長這麼大,感情經曆是一張白紙。
這是她第一次和一個男人同床共枕,而這個男人雖然是她的丈夫,但也就比陌生人熟一點。
雖然知道今晚不會發生什麼,但現在這種感覺,也很奇怪……
她不敢翻身,也不敢動,甚至連呼吸都不好意思太大聲。
“你打算把自己悶死?”
冷不丁的男聲在耳畔響起,舒雲念心口猛地一跳。
等回過神,她嗓音發緊:“我沒有。”
身側之人靜了兩秒,才道:“還是很緊張?”
舒雲念:“……”
第一次和男人睡一張床,能不緊張麼。
她悄悄抱著一小簇柔軟的被子,輕聲道:“比開始好一點。”
男人輕輕嗯了聲。
片刻,他又道:“領證之前,你沒考慮過這種情況?”
想到自己的疏忽,舒雲念臉頰一陣慚愧發燙,聲音也不禁小了些:“的確是沒想這麼多……”
“那你後悔了?”
“……也沒有。”
黑暗中,她纖長眼睫垂了垂:“就算之前想到了,我也會選擇嫁給你。”
哪怕真的要像傅老太太說的,主動做那事,她也會儘量硬著頭皮嘗試。
“傅先生,在這世上,我隻有媽媽一個親人,我不能失去她。”
話音落下,房間內陷入一陣長久的沉寂。
久到舒雲念都懷疑他是不是睡著了,男人才淡淡說了句:“睡吧。”
舒雲念抿唇,也不再出聲。
月明星稀,萬籟俱寂,整幢老宅好似也都安靜下來。
一樓小佛堂。
聽到傭人彙報的二樓動靜,傅老太太失望地歎了口氣:“果然還是沒成……”
一旁的傅二姑姑安慰:“媽,您也彆急,這才一個晚上。”
傅老太太悶著臉:“阿衍性情冷,雲念又靦腆,也不知道多久才能成。”
“雲念長得那麼漂亮,身材又好,阿衍性情再冷,也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每天睜眼閉眼,身邊就躺著個溫香軟玉的小媳婦,就算是柳下惠來了也撐不了幾晚,您老就放寬心吧。”
“說是這樣說……”傅老太太忽的想起什麼,交代傭人:“明早少爺和少夫人起床後,你進去看看,他們是不是睡在一塊兒。”
傭人應下,臨退下前,又把少爺讓他們給少奶奶準備衣服的事說了。
傅老太太聽後,慢條斯理道:“不著急送,讓他們多睡一會兒,明天十點以後再送去。”
傭人:“是。”
傅老太太抬抬頭,朝二樓方向看了眼,撚著珠串慢悠悠思忖著,得想辦法,讓他們倆更親近一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