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之前一樣,在傅司衍洗完澡出門前,她先一步離開。
“傅先生,你早點休息。”
輕軟的女聲消失在門外,隨後是一下很輕的關門聲。
傅司衍轉著輪椅出了浴室,視線觸及床頭櫃上那盛滿水的玻璃杯,沾染些許水霧的黑色眼睫輕動,旋即蝶翼般垂下,遮住眼底那一閃而過的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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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鬨鐘響起,舒雲念又起了個大早。
她想著昨天做了青菜肉絲麵,今天就做個西紅柿雞蛋麵好了。
沒想到一到客廳,就見到一道忙忙碌碌的身影,空氣中還飄散著食物的香味。
見舒雲念愣怔站在過道,那個乾活利索的中年女人忙站直身子,畢恭畢敬打著招呼:“您應該是太太吧?太太您好,我是新來的保姆陳蘭,您喊我阿蘭就成。”
舒雲念知道保姆今天會到崗,本來以為會是上午九、十點鐘,沒想到這麼早就到了。
“你比我年長不少,我喊你蘭姐吧。”她彎眸笑了笑。
“好的好的,太太您怎麼順口怎麼來。”
蘭姐連連點頭,又有些局促道:“方秘書說您是每天9點上班,8點前得將早餐做好。我沒想到太太您起得這麼早,鍋上蒸的包子和水晶米糕還得二十分鐘,您現在餓嗎?餓的話,我去給您做點彆的墊墊肚子。”
舒雲念見她誠惶誠恐的模樣,放柔了嗓音:“我不是很餓,待會兒吃就行。我平時不起這麼早,今天是以為你會晚些來,這才早起準備做早飯。”
蘭姐也在不少有錢人家做過活,倒是頭一次見到這麼年輕漂亮、又溫柔和氣的女主人,心裡一時多了不少好感,笑道:“那太太您先歇著,等早飯做好,我喊您。”
舒雲念應了聲好:“我去花園坐坐。”
“好的。”
蘭姐點頭,目送著那抹纖娜的身影離開,心道不愧是大戶人家的太太,這氣質可真好。
不過聽方秘書說,這家的男主人是個坐輪椅的殘疾人,性情比較冷淡,愛好清淨,還有些潔癖。
雖然還沒見到男主人的真容,但見到女主人這樣漂亮溫柔,蘭姐心裡不由替她惋惜,長得這麼好,怎麼就跟了個殘疾男人?
二十分鐘後。
舒雲念從空中花園回屋,正好碰上傅司衍從主臥出來。
倆人在廊上碰了個正著,目光相撞,還是舒雲念先打了招呼:“傅先生,早上好。”
傅司衍淡淡頷首:“嗯。”
“我還以為你今天會多睡一會兒。”她走上前,自然而然推著他往飯廳:“新來的保姆到了,早飯應該也做好了。”
傅司衍坐在輪椅上,靜靜聽著身後糯篤篤的女聲,忽然發現他似乎並不再排斥她推他這件事。
這個發現,讓他眉頭擰起,隨後又緩緩鬆開。
她是他名義上的妻子,未來還要相處三年,適當接受她的親近,也很正常。
“太太,您來得正好……”
蘭姐在餐桌擺盤,聽到腳步聲抬起頭,當看到一起過來的是兩道身影,臉上笑意頓了下:“這位是…是傅先生吧?先生您好,我是新來的保姆陳蘭。”
傅司衍撩起眼皮看了眼:“嗯。”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言語。
蘭姐站在餐桌旁,心裡一時有些惴惴。
舒雲念看出她的窘迫,朝她輕輕笑了下:“蘭姐,我先生一向話少,你彆往心裡去。”
蘭姐:“不會不會。”
舒雲念將傅司衍推到餐桌邊,見早餐都已經擺得漂漂亮亮,誇了蘭姐一句,又道:“你忙你的,我們這邊自便。”
“好,我去看衣服洗好了沒?”蘭姐朝女主人投去感激一眼,趕緊離開飯廳。
等走到陽台,隔著玻璃窗,她悄悄往裡瞟了眼。
隻見餐桌旁,那對外表出眾的年輕夫妻,正坐在餐桌旁,各自吃著早飯。
雖是坐在一張桌上,卻像是兩個拚桌的陌生人般,安安靜靜,沒什麼交流,一點都不像是新婚的倆口子。
真的奇怪。
轉念想到那位男主人的冷淡,蘭姐撇了撇嘴,低低咕噥:“也就是家裡有錢,不然就這條件,上哪娶到這麼漂亮溫柔的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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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安靜的早飯吃得差不多,舒雲念擱下筷子:“傅先生,我吃好了,你慢用。”
剛站起身,傅司衍也不緊不慢放下筷子:“我和你一起出門。”
舒雲念一怔,烏眸輕眨了眨,疑惑看他:“又要複查?”
傅司衍:“……”
長指扯過餐巾,他語氣淡淡:“說對一半。”
舒雲念一頭霧水。
傅司衍下頜微抬,眉眼沉靜地望向她:“複健。”
複查,複健。
一字之差,卻叫舒雲念驚訝得睜大了眼,“你要去複健了?”
嬌柔的嗓音帶著驚訝,也有幾分掩不住的驚喜。
傅司衍見她這副模樣,嘴角微不可察往上勾了下,語氣卻是一貫的平靜:“有這麼驚訝?”
當然驚訝了,畢竟前天晚上她才給他鼓勵他複健,他今天就要說複健——
這很難不讓她自作多情,覺得也許是自己的話起了作用。
不過這些舒雲念也隻在心裡想想,麵上可不敢邀功,隻朝他彎眸笑道:“這是件好事,傅先生,我替你高興。”
看著麵前這雙宛若溪水洗過的笑眸,傅司衍眼神稍停。
須臾,他偏過臉:“你去收拾吧。”
舒雲念欣然答應:“嗯,我很快就好。”
大概傅司衍願意重新複健也算得上喜事一樁,去單位的一路上,倆人雖然依舊沒多少交流,氛圍倒還算融洽。
舒雲念其實挺想和他聊聊複健計劃那些,但又怕說多了,他嫌她聒噪,乾脆自個兒上網搜著相關的知識。
沒想到看完幾個帖子,接著往下滑,卻跳出個視頻貼。
還沒來得及反應,手機外音就放出:“小腿萎縮的5個康複動作,在家就能練,快跟我一起學吧!”
舒雲念:“……!”
她急忙劃出軟件,餘光往身邊悄悄看去,正好對上男人平靜投來的目光。
車廂內的氣氛頓時有些微妙,舒雲念輕咳一聲:“我…不小心點到的。”
傅司衍看著她,默了兩秒,道:“醫院會有專業的康複訓練計劃,你不用學這些。”
直接被拆穿,舒雲念麵頰發燙,假裝看向窗外:“我就隨便看看。”
身旁的人也沒再出聲。
不多時,轎車駛入評彈團前一條街,舒雲念依舊在這下車。
隻是這一回她臨走前,一臉認真地對傅司衍說了句:“傅先生,複健加油。”
也不等他回答,她就關上車門,匆匆忙忙走了。
傅司衍:“……”
“先生,現在是去醫院嗎?”前排司機恭敬詢問。
傅司衍沒答,隻看著窗外那道朝著人行道走去的嬌小身影,薄唇輕抿:“她似乎…很怕我?”
這突然的問話讓司機愣了下,等反應過來,訕訕答道:“怕應該算不上,大概是先生您比較威嚴,再加上和太太新婚不久,還不算太熟。太太又是年輕小姑娘,臉皮也比較薄的……”
年輕的小姑娘。
比他小六歲,的確是個小姑娘。
傅司衍若有所思,冷不丁眼角餘光被什麼閃了一下。
他偏過臉,就見她剛坐的位置上,一枚水滴形水晶耳環靜靜擠在座椅縫裡,也不知什麼時候落下的。
兩根長指拿起那枚小巧耳釘,傅司衍放在掌心看了看,道:“太太的東西落車上了,跟過去。”
司機看了眼後視鏡,很快應著:“是。”
等了一個紅綠燈,黑色勞斯萊斯很快轉到主街道,那道清麗的身影也映入眼簾。
不過不等他們開過去,就見那抹淡色身影上了路邊一輛車。
看清車標後,司機頭皮都發麻,這不是上次那輛白色林肯嗎!
如果他沒記錯,這林肯的車主好像是太太的男同事?
所以太太每次提前下車,是因為和這個林肯車主約好了,還是……
司機不敢再細想,脖頸僵硬地看著後視鏡裡那道清冷的黑色身影,嗓子都有些發乾:“先生,還要跟上去嗎?”
後座一片沉沉的靜寂。
眼見那輛白色林肯緩緩駛離,傅司衍搭在膝上的長指不動聲色地攏緊。
耳環的細鉤陷入掌心肉裡,隱隱的刺痛讓他回神。
他麵無表情收回目光,平淡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