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1]
煙雨街桂花巷306號,舒雲念從小長大的家。
轎車開不進狹窄的巷子,舒雲念本來想讓傅司衍在車裡等她,她就回家看看,很快就回來。
沒想到傅司衍望著她:“我和你一起去。”
舒雲念有些驚訝,同時又有幾分說不出的歡喜:“好。”
在司機幫助下,她推著傅司衍下車,沿著那條路燈昏暗的小巷子前行。
“我家有些小,但是我和媽媽兩個人住夠用了。我家還有個小院子,種了些花草,不過我不會養,所以這段時間都是托鄰居阿婆幫忙照顧,還有魚缸裡的魚兒,也是阿婆幫忙喂,我每個月給她三百塊錢算作辛苦費。”
輪椅滾在青石板上有些顛簸,舒雲念踩著冷白月光,腳步放得緩慢,嗓音也不緊不慢:“你有聞到桂花香嗎?我們這條巷子叫桂花巷,就是因為每一家都種了桂花,我家也有一棵,不知道今年花兒開得怎麼樣。”
傅司衍聽著她溫聲細語的絮叨,腦海也大致浮現出她口中小院的模樣。
又走了一會兒,倆人在一扇有些褪色的鐵紅大門前停下:“到了。”
舒雲念從包裡找出鑰匙,上前開門。
“桂花開了!”
難掩歡喜的嗓音在晚風中輕輕漾開,傅司衍掀眸看去。
那個麵積不大的樸素小院中,的確種著一棵桂花樹,院內燈光照耀下,桂樹枝葉翠綠,一簇簇金色桂花在綠葉間掩映,暗散幽香。
舒雲念推著他進去,又將大門關上。
小院的花草和魚兒都被隔壁好婆照顧得很好,舒雲念轉了一圈,繞回桂花樹下:“醫生說我媽媽明天就能轉到普通病房,等轉到普通病房,出院也指日可待了。她要是看到她的花草和小魚兒都生機勃勃的,也一定高興。”
傅司衍沒辦法四處看看那些花草,更沒辦法去看那口大缸中的魚兒。
身下的這把輪椅將他禁錮在原地,聽著她的歡喜,他沉默良久,才道:“她出院後搬回這裡,你呢?”
舒雲念微怔:“我……應該還是住在禦湖華府吧?”
雖然她挺想搬回來照顧媽媽,但她都和他結婚了,自然是要和他同一屋簷下住著,總不能媽媽恢複健康,她就不顧和他的協議,撂下他一個人。
“傅先生,你放心,等我媽媽轉入普通病房,我會和她好好解釋我們結婚的事,不會給你添麻煩的。”舒雲念誠懇道。
傅司衍看她一眼:“我們的事,不著急和她說。”
舒雲念疑惑:“……?”
傅司衍麵無波瀾:“等她身體再穩定些。”
見他是體諒自己,舒雲念眉眼舒展:“嗯,我會根據她身體情況,找個好時機說的。”
說著,她推著往屋裡:“你第一次來我家,也算是客人,走吧,我給你泡杯茶。”
這間二室一廳一衛的小平房有些年頭,屋子不大,卻
布置得很溫馨。
客廳的木質沙發套著一層漂亮的鉤織沙發布,電視機兩側打著兩排櫃子,上麵擺著些雜物,還有些舊照片和獎杯等物。
舒雲念去廚房燒水,傅司衍打量了一遍這套小房子,視線又緩緩落在那堆舊照片上。
手臂稍抬,他轉著輪椅靠近。
那些照片大部分是舒雲念的單人照,還有些和沈麗蓉的合照,從幼年到成年,照片都泛著些許歲月痕跡。
離得最近的一張,大概是舒雲念五六歲的照片。
照片上的她,小小一隻,穿著條碎花小裙子,紮著兩個馬尾辮,額頭還點了個紅痣,明明打扮得可愛精致,卻朝鏡頭撇著嘴,眼神也一片冷淡,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
在傅司衍的印象裡,她從來都是溫柔含笑,沒想到小時候,是個臭臉小孩兒。
兩根長指拿起那張照片,照片之後,是一行略顯模糊但娟秀的字跡——
「小念寶貝到家一周紀念,xx年6月8號」
傅司衍眼睫輕動,原來照片上的小女孩兒,才從孤兒院出來一周。
再次看向那張精致雪白的小圓臉,她眼中的戒備,如寒冰堅厚。
鬼使神差的,讓他想起在英國留學時,在倫敦冬日街頭,遇見的流浪小奶貓。
小小一隻,有著漂亮又明亮的綠色圓眼,吃著他掌心的食物時,神情仍是充滿警惕。
吃飽之後,也不讓他摸,直接就鑽進小巷,靈活地跑了。
那副沒良心的樣子,和照片上的小姑娘,太過神似。
“啊,你怎麼在看這張照片……”驚訝的輕軟嗓音從不遠處傳來。
傅司衍掀眸,就見舒雲念端著兩杯茶,一臉窘迫走過來:“這張照片太傻了,你彆看了。”
“傻?”
傅司衍眉梢輕抬,將照片放回櫃上:“沒想到你小時候是這樣。”
“那個時候我才從孤兒院出來,有些怕生。”
舒雲念彎腰將茶杯擱在茶幾上,忽又想起什麼,看向傅司衍:“那你想象中,我小時候是什麼樣?”
傅司衍轉著輪椅回到桌前,看著茶杯裡緩緩泡開的金菊,淡聲道:“大概是…乖乖女?”
舒雲念輕笑了下,“最開始是不乖的,後來熟悉了,就好了一些。”
說到這,她看向傅司衍,烏眸清靈:“有句話叫做父母是孩子的老師,我覺得這句話很對。我媽媽是個特彆溫柔、堅強、努力的女性,我小時候看著她,就想著長大以後,也要成為像她一樣的人。”
溫柔、堅強、努力……
傅司衍端著茶杯,看她一眼:“那你做到了。”
舒雲念愣了下,等反應過來他的肯定,臉頰微燙:“那倒還沒有,我還年輕,還得慢慢曆練。”
傅司衍不置可否。
兩人喝著茶,客廳裡又靜了下來。
乾坐著氣氛有些尷尬,舒雲念道:“不然去外麵坐吧,中秋節咱也應應景
,賞月賞桂花?
傅司衍沒拒絕?[(,擱下茶杯,由她推回院子。
舒雲念很快搬了張椅子出來,在傅司衍身邊坐下時,忽有些遺憾:“早知道就把車上的鮮肉月餅和桂花糕拿下來了。”
傅司衍看她:“又餓了?”
這個又字,讓舒雲念微窘:“我不餓,就是光喝茶沒東西吃,總感覺少了點什麼。”
“那就看月亮吧。”傅司衍仰起臉。
看著男人在月光下愈顯清冷的臉龐,舒雲念心下微動,輕輕嗯了聲。
晚風輕拂,桂子飄香,倆人並肩坐在門前,望著天邊那輪皎潔明月。
一陣靜謐過後,是傅司衍先開口,聊起她今晚的演出,又提到樂樂看電視沒認出她。
“舞台妝畫得比較濃,他認不出來也正常。”
舒雲念輕笑:“今晚各家親戚都到齊了,那麼多孩子,一定很熱鬨吧。”
傅司衍扯了下嘴角:“是熱鬨,一堆孩子吵著玩遊戲,屋頂都要掀翻。”
“小孩子嘛,都比較鬨騰,不過老人家就愛這種熱鬨。”
“你喜歡孩子麼?”
冷不丁的一句問,讓舒雲念愣了下。
她視線稍轉,見身側的男人依舊望著月亮,神情平淡,仿佛隻是一句隨口閒聊,心緒也稍定,想了想,如實答道:“喜歡的。”
傅司衍聞言,朝她投去一眼。
舒雲念也看著月亮的方向,輕輕開口:“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兩個孩子,男孩女孩都行,當然,如果是女孩兒就最好。”
“兩個?”
“嗯,一個太孤單了。”舒雲念認真道:“像我媽媽這回車禍住院,我就經常在想,要是我有個兄弟姐妹就好了,遇到事能一起分擔,一起麵對,而且人多也熱鬨……”
說到這,她扭頭朝傅司衍笑了下:“說實話,我真的很羨慕你家,那麼多親戚,聚會都能坐滿三四桌,說說笑笑,多有意思。”
傅司衍眉頭輕擰:“人多,是非也多。”
“那倒也是。”舒雲念點頭,但還是道:“可能或多或少受到被遺棄的影響吧,儘管不想承認,但我心裡還是向往那種溫馨熱鬨的大家庭,也想擁有一大堆的親人。但我隻有一個媽媽,所以就更想和這個世界多一些羈絆……”
大概從她還是小女孩兒的時候,看到沈麗蓉悉心照顧她,她就想著,如果她長大後有寶寶,一定會當個像沈麗蓉一樣的好媽媽,絕對不會像自己的親生父母,生而不養。
舒雲念知道這或許是種補償心理,她想通過愛護自己的孩子,補償幼年那個被遺棄的自己。
“如果是兩個女兒的話,我可以給她們紮一樣的辮子,穿一樣的小裙子,還能教她們彈琵琶,唱評彈……如果她們不感興趣也沒關係,喜歡做什麼就去做什麼,隻要她們健康平安就成……”
看著她說起孩子時,恬靜臉龐上的向往與溫柔,傅司衍黑眸閃動。
他相信,她會是個
好媽媽。
而她的兩個孩子.......
大概也會和她一樣漂亮。
“對了,我記得家裡還有把琵琶……
舒雲念看向傅司衍:你來我家做客?[(,我沒有瓜果點心招待,就以一曲琵琶饗客吧。”
很快,她就從屋裡拿出一把略顯老舊的琵琶。
“這是我的第一把琵琶,我媽媽一直給我收著,留作紀念。”
舒雲念抱著琵琶,問:“你想聽什麼?”
傅司衍:“隨你。”
舒雲念想了想:“那就彈《春江花月夜》吧,雖然現在不是春天,但有桂花、有月夜,也算應景。”
傅司衍略一頷首:“好。”
夜涼如水,舒雲念搬著凳子,坐在那棵枝繁葉茂的桂花樹下,端起琵琶試著試音。
稍作調整,她緩緩掀眸,朝傅司衍道:“我開始了。”
話音落下,便見那根根白嫩如水蔥般的纖細手指,輕撥琴弦,而後那悠揚弦音宛若大珠小珠落玉盤,在飄著桂花香的靜謐小院緩緩響起。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
月影朦朧,桂子馥鬱,那身形纖細的女孩,琵琶半抱,低眉婉轉,清婉如畫。
傅司衍靜坐著,視線落在那道淡青色的身影,久久未動。
恍惚中,天地之間好像隻剩下他們倆人。
月光皎潔,晚風拂過,桂香浮動,心也跟著動了。
.......
一曲罷,直到舒雲念抱著琵琶走到麵前,傅司衍才回過神。
“怎麼樣?”舒雲念期待地問。
迎上她那雙月光下瀲灩的烏眸,傅司衍喉頭微滾,偏過臉:“很好。”
舒雲念笑了:“那就行。不過這琵琶的確不太行了,彈到一半琴弦有些鬆,音都有些不對。”
她隻能慶幸他是外行,聽不出太大差彆。
將琵琶放回屋內,見時間也不早了,倆人也準備離開。
就在舒雲念準備推傅司衍出門,門倒是先響了。
舒雲念疑惑,去開了門,原來是隔壁的阿婆,手裡還拿了根擀麵杖。
見著是舒雲念,阿婆臉上也閃過一抹詫異,把擀麵杖往背後一收:“是小念回來了啊!我看你家燈亮著,還以為進蟊賊了。”
舒雲念笑著和阿婆打了招呼,又道:“今天是中秋,我想著回家看看。”
“這樣啊。”阿婆點點頭,透過門縫看到院子裡的傅司衍,疑惑:“裡頭那位是?”
舒雲念一怔,搭在門上的手有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