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散場的中央大劇院內, 俞茴雅愣愣的看著輪椅上的男人,而男人也在看她,黑沉沉的眼睛, 布滿了滄桑, 他一句話都沒說, 然而放在扶手上的手卻瞬間捏緊。
“你是……”俞茴雅麵露遲疑, 想問又似乎不太敢問,三十多年了, 她怕認錯人。
而男人死死地盯著她, 仿佛也在確認。
幸好他們坐得是前排,所以離開的時候也是墜在隊伍的最後,不然小小的通道被一把輪椅這麼擋住,後麵的人根本無法通過。
不過饒是如此, 還是有個年輕男子從後麵側過身體上來詢問:“舅舅,怎麼了?”
他方才推著輪椅, 卻突然無法前進, 這才發現輪子被傅懷惜給刹住了。
俞茴雅的目光下意識地往年輕男子看去,結果又是一怔,她記得這個年輕人。
不過俞茴雅還沒叫出他的名字,傅若飛卻先認了出來,“您是俞女士?”
半個多月前一場試鏡,鄭殊特地帶著俞茴雅前去公司觀看,不管這位女士什麼身份, 衝著他是老板娘的母親, 大家都關注過她。
俞茴雅對傅若飛印象非常好,特彆是那場驚鴻掠影的舞蹈,令她記憶尤深, 於是笑道:“傅先生,你還記得我。”
傅若飛笑道:“真的好巧,原來您也來看這場舞劇。”
俞茴雅含笑點頭,她將目光移向了輪椅上的男人,麵露詢問,“這位是……”
傅若飛回答:“是我舅舅,年輕時候也是一位出色的舞蹈演員,他很喜歡這個舞團,所有趁著在S市演出,我就帶他過來了。”
舅舅?原來是這個關係。
太像了,若傅若飛麵容隻是稍微有些相似,舞蹈有著他的影子,而麵前的這個男人簡直就是三十年後的他。
會是他嗎?
人老了,氣質也陰沉了許多,隻是看人坐在輪椅上,似乎也能理解為什麼。
真是太可惜了,她深切得記得當年的少年指著金色大舞台,壯誌自信地對她說,總有一天,我也會成為首席,在那裡跳屬於我獨創的舞。
俞茴雅心情頓時有那麼點緊張,她握緊手裡的門票,儘量禮貌而友善地問:“我能請教一下先生的名字嗎?”
傅懷惜聞言,握在扶手的手指頓時一個用力,泛了白,消瘦的手背凝起了青筋,仿佛在儘力克製著什麼。
他一個字都沒說,氣氛頓時變得奇怪。
傅若飛有些疑惑地看著自己的舅舅,又怕讓俞茴雅誤會,便想替傅懷惜回答:“我舅舅叫傅……”
“夠了!”忽然,傅懷惜冷然地打斷他,他垂下眼睛,訓斥道,“萍水相逢有什麼好說的,這裡是劇院,彆擋了彆人的道。”
他把手收回來,放在膝蓋上,雙手交握,左手拇指一個勁地搓著右手虎口,似乎很煩躁。
“哦……”傅若飛無端被他罵了一聲,神情有些尷尬,隻能歉意地看向俞茴雅,“抱歉,俞女士,我舅舅可能累了,說話有些衝,請您見諒。”
俞茴雅搖頭,“沒關係。”
“那我們就先走一步了。”
“好。”俞茴雅輕輕側過身,讓開了道,她的目光落在男人的手上,看著那熟悉的小動作,不知怎麼的一股衝動忽然上來,讓她一下子拉住了輪椅。
這不僅是傅若飛和傅懷惜看向她,就連秦伯都麵露驚訝。
俞茴雅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問:“我隻想知道,你是不是傅……”
“我不是,放開!”傅懷惜冷硬的聲音打斷她的話,“你認錯人了。”下一刻,他不顧女人的手還在輪椅上,直接自己手動推起了輪子,用儘了力氣使勁往前,似乎想儘快逃離這個劇院。
“哎,舅舅!”傅若飛馬上追了上去。
俞茴雅收回了手,微微捏緊,落下重重的一個歎息。
傅若飛推著傅懷惜離開劇院,他本想問點什麼,但見舅舅陰沉著臉色,仿佛克製著情緒,於是到嘴的話也咽了回去,橫豎應該也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他準備當做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不打算提及,然而沒想到回到家後,傅懷惜卻立刻問他:“那個女人,你認識她?”
傅若飛怔了怔,然後脫了外套,說:“她是萬煌集團董事長的母親,年前剛回國。”
傅懷惜聽了,眼神頓時冰冷起來,手指狠狠地掐在手心上,接著自嘲地一笑,“原來如此。”
傅若飛看著他陷入灰冷抑鬱中,終於忍不住問:“舅舅,您跟她認識呀?”
“不認識。”
不認識對一個陌生的女人有那麼大的敵意?
傅若飛回想俞茴雅的樣子,雖然隻見過兩麵,但是這位夫人舉止得體,溫柔優雅,實在不像能夠跟人結仇的樣子。
那多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他的目光落在傅懷惜身上,忽然瞥見舅舅正捏著自己的腿,頓時深深地皺起眉來。
“我要回房歇息了。”突然,傅懷惜說。
“春晚不看了?”
“不看了!”
今天大年三十,該是團圓的日子,不過他跟傅懷惜一直是兩個人,倒也沒什麼特彆的感覺。
隻是明明去看舞劇的時候傅懷惜還很高興,一邊怪他亂花錢,不應該買前排的座位,一邊目不轉睛地將全程看了下來,激動之處恨不得從輪椅上站起……現在卻鬨得這麼不愉快,傅若飛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窗外響起了不算大的爆竹聲,S市禁放煙花,所以大家也隻是偷偷地帶著孩子玩些小打小鬨的煙花棒之類,給這個除夕送上一點年味。
傅若飛重新把他扶到輪椅上,推去了房間。
從大劇院回到家,已經10點了,他替傅懷惜關上門,自己則回到客廳,打開電視播放春晚,將音量調低之後,便一邊在地毯上壓腿,一邊拿起《大經紀和小明星》的劇本,準備再背一背。
開年之後電視劇就要開拍了,所以時間還是有點緊,這是他第一個男主角,劇組又有老板的鼎力支持,他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必須抓住這次機會。
然而正當春晚接近尾聲,忽然傅懷惜推著輪椅從房間裡出來。
他身上的衣服還是去劇院時候穿的,傅若飛驚訝道:“舅舅,你還沒睡?”
“阿飛,我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隻見傅懷惜的臉上帶著一絲猶豫,他沉默了一會兒,但最終還是開口道:“離開你的公司。”
電視裡響起了激動的數秒倒計時,“5、4、3、2、1!”
刹那間,轟轟烈烈的煙花爆炸聲響徹了雲霄,電視屏幕出現了漫天的絢麗。
*
海邊的年輕人對著天空喊著秒,停止的瞬間,整片大海染上了五彩繽紛,震耳欲聾地煙花秀讓所有留在海邊的人歡呼起來。
鄭殊大喊著衝向了俞斯年,撲過去一把抱住,跟無尾熊一樣牢牢地掛在男人身上,他不等俞斯年反應,直接騰出雙手就摟住他的脖子,對著那片薄唇就狠狠地親了下去。
不隻是他,海邊的小情侶們紛紛擁抱在一起,於煙花下接吻。
“斯年哥,新年快樂!”
俞斯年差點被鄭殊撞掉了眼鏡,嘴唇被青年啃得有些發麻,他托著鄭殊的屁股,失笑道:“那麼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