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五官,額,陸時羽沒注意。
但她的懷裡,分明有一隻通體雪白的小貓,剛才那撒嬌的聲音,便是它發出來的。
習武之人視線極好,陸時羽再看兩眼,便發現少女的手腕處,也棲著一條通體幽藍的小蛇。
而她的肩頭,有一隻火紅色的小鳥。
陸時羽、陸時羽羨慕瘋了!
無論是那火紅色的小鳥,還是幽藍色的小蛇,一看都不是凡物!
且它們如此乖順,想必定是十分通靈性。
慕婉兒打量著眼前那英俊瀟灑的俠士,眼睛放光。
“你就是傳說中的武林俠士嗎?”
陸時羽的目光仍舊凝固在小動物身上。
他徑直道:“我想買你的動物,開個價,多少黃金。”
慕婉兒皺起了眉:“這可都是我親自養的,怎麼能送你呢?”
她自幼便極其受獸類喜愛,長大現在,身邊倒是跟了不少小動物。
每一個她都挺喜歡的。
陸時羽終於吝嗇地把目光看向了慕婉兒,問道:“你是誰?”
慕婉兒勾唇,語氣驕傲:“我是大燁朝的公主!”
陸時羽頓時失去興趣:“哦。”
還以為是專門飼養動物的女官呢。
慕婉兒有些愣怔,這男人、這男人怎麼回事!
不說她尊貴的身份,她的容貌也絕對當得起大燁朝第一美人!怎麼他這麼不為所動!
跺了跺腳,慕婉兒冷靜下來。
她確實極為聰慧,眼眸微轉,便道:“如果你回答我的問題,答應我的條件,我就送你一枚獸蛋。”
陸時羽、陸時羽忍了半天,還是答應了下來。
無論是哪個小動物的蛋,那都是好東西啊!
於是他將自己的身份交代得一乾二淨,越聽,慕婉兒眼睛越亮。
雖然是公主,但她和兆麟帝並未同母所生。
比起冰冷的皇宮,慕婉兒對快意恩情的江湖更為向往。
她當然也聽過陸時羽的名聲,那可是江湖的頂級高手!如果交下這個朋友,那她慕婉兒也是排得上名號的人了!
得知他入宮,是為了完成好友所托,慕婉兒便拍著胸脯保證。
“時羽哥哥,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自幼在宮內長大,好歹有幾分麵子,肯定可以幫你把東西送過去!”
陸時羽這才多看了慕婉兒幾眼。
少女眼神清澈,氣息純正,確實不像個壞人。
又拿了獸蛋,又被幫忙送東西,陸時羽也不禁對她有了兩份好感。
於是他承諾道:“我陸時羽欠你一個人情。”
人情!大俠的人情!
慕婉兒再如何天真,畢竟在皇宮長大,骨子裡也會下意識權衡利弊。
這買賣,簡直再好不過了!
於是她快樂地跑回宮殿,把自家小紅鳥生的蛋拿了出來。
“時羽哥哥,小紅就生了一個,下次它再生,我再送你!”
是那通體火紅色小鳥的蛋?
陸時羽更滿意了,他迫不及待想回去研究一下,和慕婉兒道彆後,便瀟灑地飛身離開。
慕婉兒羨慕地看著他消失的背影。
要是她也會輕功,就可以逃出皇宮了。
慕婉兒回神,打算去承乾宮,送一下那竹筒。
隻是她畢竟少女心性,喜歡新鮮玩意兒,聽說這東西要送到貴妃宮殿,便耐不住好奇,打開竹筒塞子,打算看看是什麼。
塞子一開,一股血腥氣鋪麵而來。
慕婉兒的臉下意識一白。
而她肩頭,那隻火紅色的小鳥嗅到氣味,卻撲扇著,停在了她的手腕上。
然後頭一低,居然開始啄起了那些鮮血!
慕婉兒愣住了。
她正打算挪走小紅,卻聽見小鳥愉快地“啾啾”。
這小紅鳥是慕婉兒及笄那天得到的。
它不禁靈性,而且有其他技能,比如那傲慢的宮女,被小紅啄了一口,當天就暴斃了。
慕婉兒很器重它。
小紅本就不愛吃宮內的黍栗,隻會自己去找些蜈蚣、蜘蛛之類的蟲子,經常容易餓肚子。
而現在,它吃得那麼快樂......
慕婉兒伸出去阻攔的手又慢慢放回去。
她下意識地給自己找起了借口。
這一竹筒的血反正已經被小紅喝過了,小紅身懷劇毒,這血,想必也沒法用了。
這血是給貴妃娘娘的?她權勢如此之盛,遠超自己這個掛名公主,想必也能再想辦法拿到更多的血。
還有啊,貴妃娘娘要這血乾什麼呢?容顏永駐嗎?那未免太過殘忍,不如喂小紅,還能懲惡揚善呢。
就這樣。
等慕婉兒想好的時候,小紅鳥已經啄光血液。
她也終於不用再費神想借口了。
這無憂無慮的小公主,帶著自己的小寵物回宮,因為結識了大俠,開心得睡不著覺。
她完全沒想過,這所謂的“食物”,是一個絕望到極點的母親,拯救自己孩子的,最後一根稻草。
......
時間一晃而過,看書的時候,時間過得極快。
等蘇子墨看完一箱子遊記,距離她來到宮中,也差不多有一個月了。
進宮的時候是秋天,而現在,已經進入初冬,衣服都要加厚了。
她依舊封閉在小小的承乾宮內,但有了書籍,蘇子墨的思維卻是無限的。
偶爾看過的兵書,也都存在她的腦海裡,再聽玉棋談論宮中事時,蘇子墨也會有了不一樣的見解。
但她性子內斂,鮮少與玉棋談論自己的想法。
這一個月來,宮內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習以為常的,當然是皇帝又看中哪個宮女,哪個妃子用了什麼方法爭寵。
也有些新鮮的消息,比如三公主慕婉兒的宮內死了不少宮女,大家都不想去那裡當差;比如西廠和東廠又開始鬥,連前朝大臣都被牽扯其中,謝督主直接把一品大臣打入天牢,偏偏皇帝完全不管事兒,就把權力交給東西兩廠。
東西兩廠的氣焰,越發壯大。
兩廠間的碰撞,也開始升級。
就連大臣,似乎也成了棋子。
看著侃侃而談的玉棋,蘇子墨突然意識到,這些東西,真的是她能聽的嗎?
哪怕這裡是貴妃娘娘的宮殿,能如此堂而皇之地議論兩廠,也足見膽子之大。
明明傳聞中,京城百姓在家中都不敢說悄悄話,就是怕兩廠的錦衣衛突然踹門出現,把人抓走砍頭。
按理說,皇宮最為危險才是。
蘇子墨沒有問玉棋。
她隻是默默記下了這一點。
謝司逾偶爾也會出現,大約是每隔七日。
他過來的目的,就第一次是為了偽裝鞭.打,到後來他直接不裝了,過來的目的,全是——當老師。
他會考級蘇子墨的功課。
鞭.子放在旁邊,極有震懾力。
雖然一次也沒打過蘇子墨。
但小姑娘還是被激發出潛力,瘋了般的學習。她那懶了18年、逐漸遲鈍的大腦,也開始飛快進步,幾乎比正常人還要靈敏了。
一次次的相處下,蘇子墨卻未曾察覺,男人那冷淡的眸光,也逐漸變化。
......
宮裡出了件大事。
被東廠陰了幾次,折損幾員大將後,西廠王督主公開表示,要給謝督主找對食人選!
王督主可不是吃素的,他直接將這件事報給了陛下。
或許陛下也覺得有趣,看那太監找媳婦,多有意思呢?
於是這昏頭皇帝毫不猶豫地下了口諭。
給謝督主找個宮女對食。
雖然不比聖旨,但口諭,也是金口玉言啊!
這消息傳出來後,宮內簡直稱得上人心惶惶、人心浮動。
一批人是看笑話,那堂堂謝督主,權勢滔天,不也被公開提醒是個太監嗎?丟不丟人呐!
一批人則是戰戰兢兢,生怕謝督主一怒之下,和王督主硬剛,或者把火發到他們身上。
還有一批人,則開始期待起來。
對,就是期待。
謝督主是誰?全京城權勢top!
他還有一張極其昳麗的臉,有廠花美名。
即便殘暴,但當了他的娘子,他還會殘暴不成?
說真的,除了沒有那玩意兒,謝司逾簡直是全京城貴女的夢。
現在是宮女的夢。
陛下傳出口諭,王督主親自跟進,這給謝督主挑選對食的事兒,眼看還真有模有樣地辦了起來。
這和蘇子墨當然沒關係,她就是個替身、棋子,不能動的花瓶。
之所以關注到這件事,還是因為玉棋和她說的。
而眼看到了七日之期,謝司逾確實未曾出現。
看來他最近真的很忙。
蘇子墨莫名覺得好笑。
明明是個太監,怎麼也像皇帝似的,需要選妃呢?
最讓蘇子墨震驚的是,承乾宮也有人參加。
人選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玉琴。
得知消息後,蘇子墨的大腦恍然間將一切串了起來。
難怪之前玉琴看她不順眼,想必是嫉妒她與謝督主相處吧?
這叫什麼事兒呢。
如果可以的話,蘇子墨當然寧願和玉琴換,讓她來當那個揮鞭.子的人選。
不過這也就是吐槽罷了。
蘇子墨的見識越來越廣,和從前簡直有了脫胎換骨的區彆。對於那給她準備書籍、讓她進步的謝督主,她並無厭惡之心。
當然,也並不親近。
小兔子天生就不喜歡大魔王。
......
“選秀”總共進行三天,一天一輪。
第一輪,是由宮女報名,下屬按照條件挑選。第二輪,是由王督主親自選出10名。最後一輪,則由謝司逾自己選出一名宮女。
蘇子墨雖然沒法出宮,卻被玉棋適時報道。
第一天,便選出了不少官家出身的宮女。
第二天,10名人選,更是個個容貌出眾。
蘇子墨正聽得津津有味,卻見玉棋歎了一聲。
蘇子墨:“?”
看出小姑娘眼底的茫然,玉棋不動聲色,惋惜道。
“蘇姑娘,我看謝督主對你多有特殊,其實啊,如果你也能去參加這對食大選便好了。”
“你若過去,必能直接勝出。”
她參加?
蘇子墨瞪大了眼。
她可不想參加!
她是嫌活得太久了嗎!
看出她眼底的抗拒,玉棋隻能轉移話題,內心卻不免有些歎息。
明明那般特殊,為何她自己沒有發覺呢?
隻有互動,才會產生感情的交集。
有了交集,才更難割舍。
更容易......成為合格的軟肋。
第三天的“選秀”沒能舉行。
聽說謝督主在聖上那跪了一天一夜,提及自己乃閹人,不願找對食、觸及傷口,這般,陛下才收回成命。
卻也命王督主好生招待謝督主。
“就算不是洞房花燭夜,今天也是個好日子嘛,司逾,你說是吧?”
這便是陛下的原話。
看似對謝司逾非常寵愛,但蘇子墨已經可以判斷出背後含義了。
這昏君,是在敲打謝司逾了。
前些日子,東廠贏過西廠,氣焰更盛。
而現在,隻需要他這天子的一句話,謝督主那費勁爭來的權勢,便完全可以化作烏有。
這所謂對食大選,也不過是羞辱罷了。
謝司逾也明白,才會前兩日未曾出現,第三日當眾揭開自己傷疤。
他下跪的舉動,仿若自願奉上權勢。
談及自己是個閹.人,滿足了聖上的惡趣味,也將他謝司逾謝督主的臉麵,赤luo luo地在全皇宮麵前踩了下去。
你謝司逾,不過是一條狗。
一條閹.狗。
......
王督主自然是好好地“招待”了謝司逾一番。
有陛下的口諭在,西廠的人全都過來敬酒了。
看似恭敬,但一言一行,無不蔑視著謝司逾。
謝司逾喝了三杯酒。
是從前看到他,便會戰戰兢兢的西廠錦衣衛遞來的。
第四杯酒時,他停了下來。
男人眉眼昳麗,桃花眸輕挑,深色眼線勾魂攝魄。
或許是酒意上湧,被他這般看著,西廠幾人竟內心一片火熱。
但下一瞬。
男人冰冷的視線將他們喚醒。
明明眼角染上醉意,明明在全皇宮麵前丟人現眼,他依舊是那權勢滔天、氣勢驚人的謝督主。
“第四杯。”
“此般盛情,他日,謝某當去諸位墳前......”
“答謝一二。”
最後四個字,男人的聲音放輕些許,莫名的,所有人後背都竄出了冷汗!
被酒意侵蝕的腦子也徹底清醒過來。
他們在做什麼!哪怕這是皇帝的一條閹.狗,他們又有什麼資格去羞.辱他!
等今天過去,他謝司逾隨便找個由頭,他們連屍.體都不會留下!
一時間,西廠眾人紛紛退開。
再無先前囂張之態。
謝司逾眸光冷淡,仿若什麼也不放在眼底一般。
他站起身,腳步沉穩,一步步地往外走去。
——哪怕他跪了一天一夜,膝蓋嚴重受損。
男人所過之處,眾人無不自覺讓路。
甚至下意識垂眸,不敢與其直視。
這裡可是西廠的大本營,不得不說,挺丟人的。
上首,王督主的心腹便不甘心道:“督主,就這麼放了那謝司逾?”
王督主把玩著手中酒杯,眼底滿是不懷好意。
“且等著吧。”
謝司逾走出宮殿門口後,早已等候在外的東廠諸人連忙跟上前。
“督主!”
眾人目光不乏擔心。
謝司逾對眾人視線視而不見,沉步向前,仿若從未喝過酒一般。
見狀,眾人鬆了口氣。
心腹便急忙彙報,謝司逾也神色如常地聽著。
說到最後,心腹忍不住提議:“督主,陛下對咱們有了成見,貴妃不在,我們不如學習西廠,也......進獻兩個美人?”
美人。
下意識地,謝司逾眼前浮現出那張總愛蹙眉、怨念看他的芙蓉美人麵。
腳步微頓。
心腹以為有戲,連忙道:“西廠這次行動,就是攀上了那柔妃,我已經找到幾個絕世美人,到時候獻給陛下,必能扳回一局!”
謝司逾輕嗤。
論美,誰又能及得上她。
隨意甩過披風,他沉聲道:“這件事,不許再提。”
“這仇,當由我親自來報!”
心腹不敢多言,但看著氣勢凜冽的督主大人,心底卻也安心了幾分。
督主說的,必能成真。
......
謝司逾本想出宮,但腦海裡浮現了那張美人麵後,似乎便再也無法消退。
他本就不會委屈自己,想想也有七八日沒見那小兔子了,便大步朝著承乾宮走去。
這裡已是他的地盤。
縱有那小丫鬟瞧見他,也隻低著頭,不敢多言。
謝司逾大步來到主殿。
曾經,借助貴妃之勢時,他心底厭惡此地。
而現在,不過月餘,他竟覺得這裡無比親近。
站在主殿門口,謝司逾正待推開。
但就在這時,他的身體,突然傳來一股躁.動。
很異常。
是讓人發毛、無處宣.泄的躁.動。
下意識的,謝司逾想起了那三杯酒。
臉色驀的暗沉,謝司逾握緊了手,恨不得轉身去剁了那姓王的狗頭。
看著殿門,那雙墨色瞳孔,眼底情緒不明。
這藥倒真極有效。
他的腦海裡,竟全是那人的模樣。
片刻。
謝司逾正待轉身。
但就在這時,屋內,傳來一道輕柔、試探般地聲音。
“......督主?”
那一瞬間。
躁.動,瞬間淹沒了謝司逾。明明是深秋,卻熱得難受,他下意識抬手,扯開了那束好的烏紗帽。
一頭烏發,瞬間傾瀉而下。
輕挑的桃花眸染上酒意,那璨璨如冰,也終究融化。
冰冷的謝督主,瞬間變得陰柔而惑.人。
而他的腦海,也操控著手。
——推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