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麵容出現的刹那,兩個山莊的人,呼吸聲都粗.了許多。
領頭者沉默幾秒,冰冷道。
“請跟我走。”
放在過去,估計他直接就把人拎起來了。
蘇子墨頷首,也沒反抗,就這麼朝著馬車走去。
但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疾馳的馬蹄聲。
兩個山莊的人都謹慎地回過頭。
便聽一道尖細的聲音道。
“陛下有令!特來邀請莫姑娘進宮!”
為首的人麵白無須、氣勢強勁,正是錦衣衛,而他手裡,赫然是塊令牌。
而兩側,除了錦衣衛外,還有穿著盔甲的兵士。
這是正規軍來了?還是陛下的指令?!
妙訣山莊的人麵色一變。
領頭者正想抱著蘇子墨離開,那為首的錦衣衛已經飛身而來,朝他攻來。
兩人纏鬥起來。
蘇子墨淡定地退後一步。
而山莊其他人,雖然沒有直接和錦衣衛打起來,卻也默契地拖延住他們。
當然,因著束手束腳,很快就被錦衣衛們製住了。
一刻鐘後,勝負已定。
領頭者麵色難看地看了眼蘇子墨,咬牙道:“撤!”
為首的錦衣衛收斂神色,恭敬道:“莫姑娘,我們奉陛下與謝督主的指令,特來接您去京城,還請您跟我們走一趟。”
得。
人換了三批,蘇子墨的目的地依舊沒有變化。
她笑笑,問道:“那我母親呢?”
錦衣衛顯然已經打聽清楚了,承諾道:“我們會派人去漠止山莊救令母,當地軍隊也可以一同營救,還請莫姑娘放心。”
蘇子墨歎息一聲。
她輕輕道:“那就麻煩你們了。”
美人踏上了馬車。
錦衣衛這才鬆了口氣。
憶起莫姑娘的容貌,他方才明白,督主大人為何會是那般反應。
這般絕色,也真隻有無根之人,才能狠心拱手讓人。
......
蘇子墨到達京城後,便一直住在一處宅院。
收到娘親平安的信件後,她逐漸安心,回信道,讓娘和施雲叔叔回苗疆繼續生活,彆擔心她。
這京城,勢必有場風雨。
其實蘇子墨可以理解這些人的動機。
她乃江湖第一美人,就像極其精美罕見的珠寶,當然要獻給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了。
院子外有人看守,且這裡是京城,蘇子墨不覺得自己逃得出去,為今之計,也隻有找到謝司逾,看看能不能念在舊情的份上,讓他把她放走了。
蘇子墨告知了侍衛,讓他幫忙叫來謝司逾。
但等了五六日,謝司逾始終沒有出現,也始終沒人接她進宮。
皇宮。
兆麟帝難得去上了次朝,看見兵部尚書那張臉,他便想起對方獻上的、無緣看見的美人圖了。
回到宮中,他便喚來謝司逾,冷聲道:“謝司逾,我那美人呢?還沒接到?怎麼我聽人說,她幾天前就到京城了呢!”
謝司逾不慌不忙。
他跪下來,恭敬道:“陛下,那美人被江湖無數勢力爭奪,換了三撥人,疲於奔波下,染了風寒。”
“為了陛下龍體著想,奴才暫且將她養在了宮外彆院。”
兆麟帝這才緩和了神色,卻也下了最後通牒。
“你帶幾個太醫給她瞧瞧,最晚3天,朕一定要看見那美人!”
兆麟帝拂袖而去,謝司逾的頭深深的放在地上。
直到皇帝離開,他都沒有抬起頭。
心腹小心翼翼道:“督主,那太醫......?”
謝司逾默了一秒。
“讓王太醫和李太醫去。”
兩個太醫都是他的人,以往鮮少暴露,可現在,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心腹得令,又道:“督主,您要去看看那莫姑娘嗎?”
“她、她已經催了好多次,想見您。”
謝司逾沉默幾秒,拒絕了。
他當然知道少女的目的。
可這是皇城腳下,不提西廠與朝臣虎視眈眈,陛下本人也密切關注,他如何能夠將她毫發無損地送走?
謝司逾更怕的,是他現在去,看見少女的眸子後,便會拋棄理智,不顧一切地帶著少女離開。
而那樣,結局隻有一個,他死,或者兩人一起死。
謝司逾不想死。
他從前追求權勢,而現在,他的心中,全然是那名少女。
她在這個世界上,他怎麼舍得離開?
這時,心腹又彙報了一件事。
“督主,趁著上次妙訣山莊無人,屬下已經調查過了。”
頓了頓,心腹道:“那整個山莊,全部是......前朝的勢力。”
看著獻上的資料,謝司逾沉默翻看。
一切豁然開朗。
妙訣山莊的莊主,本姓謝,乃前朝大臣。
亡國後,謝家不死心,便建立了妙訣山莊,改姓餘,藏匿於武林,時刻準備複國。
而每一代的莊主,真名都是謝xx,除此以外,前朝的皇室血脈也被妙訣山莊掌控,便是那些瘸腿的餘家子孫。
謝家人野心勃勃,而這一代的莊主餘誌輝,便尤其狠得下心。
他將自己的親生兒子,送到了不同的地方,隨即密切關注,想要顛覆大燁朝。
餘誌輝確實運氣好,他謝司逾,是東廠提督,而另一個兒子謝書旻,也是舉人。
他確實狠得下心,大兒子為了幾兩銀子被迫淨身時,他都未曾出手。
而像個旁觀者一樣,甚至對他的命運推波助瀾。
若計劃正常進行,等謝書旻成了狀元,拿捏他們二人後,過個幾十年,前朝後宮都有人,說不定妙訣山莊還真能複國。
而那玉棋,便是試圖拿捏他的人。
甚至後宮有的妃子,都是妙訣山莊的人。
謝司逾麵目冷淡。
仿佛那被父親拋棄利用、不得以淨身入宮的人不是他一樣。
將自己與謝書旻的事抹去後,謝司逾將這份資料獻給了兆麟帝。
對他而言,這是一份工具,拖延時間的工具。
兆麟帝果然大發雷霆,畢竟那可是前朝啊!
他派了大將軍前去圍剿妙訣山莊,對武林來了波大換血。而武林也有苦說不出,畢竟誰能想到妙訣山莊居然是前朝的人,想著叛國呢!
這件事,從開始到結束,忙了半個月。
直到妙訣山莊的人裡,除了一個殘疾公子死了外,其他都被押入天牢,兆麟帝這才鬆了口氣。
而這半個月,蘇子墨難得有了喘息之機。
謝司逾一直不出現,她便明白,對方這是拒絕的意思。
隻要不入宮,一直呆在這裡,蘇子墨倒並不難受。
甚至她的活動範圍,也從一個小院子,擴大到一個宅院——雖然有人在院子外看守。
內勁恢複後,蘇子墨開始像從前一樣,爬在牆角看外麵。
或許因為她沒有逃跑的跡象,或許因為謝司逾的吩咐,護衛們也都睜隻眼閉隻眼。
宅院外是條繁華的大街。
蘇子墨還沒傻到直接大喊“救命”,她隻是安靜地觀察罷了,找找機會,考察一下地形。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個星期後,一個午後,她突然看見了熟悉的人。
......
青年一襲紅袍,五官俊朗溫潤,他的身側,一名穿著紅裙的姑娘淺笑嫣然。
不知發生了什麼,姑娘吐了吐舌.頭,青年便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姑娘挽著他,一把靠上他的肩膀。
郎才女貌,感情深厚。
如果那個青年不是謝書旻,蘇子墨想必也會覺得十分美好。
她怔怔地看著兩人的方向。
這條街確實繁華,她看著青年給姑娘買糖葫蘆、為姑娘擦拭唇.角、給姑娘挑首飾......偶爾,在姑娘的熱情下,青年的耳根也會變紅。
一切的一切。
蘇子墨那麼熟悉。
當然熟悉啊。
哪怕隻相處了十天,但兩人的愛,也是真實存在的,他們熟知彼此身體的每一處。
真是奇怪。
明明被擄走時,蘇子墨隻擔心娘親,沒想過謝書旻,被關到這京城宅院後,她也沒想起打聽打聽謝書旻。
可現在,看著他對另外的女子如此體貼,為什麼、為什麼她的心也會難受?
蘇子墨愛謝書旻麼?愛,但不會超過自己的娘親。
或許潛意識裡,她沒覺得那溫潤羞澀的青年,會愛上彆人。也或者,自己的東西被人搶走後,總會有些不甘吧。
那個姑娘蘇子墨也認識。
在飼月教外,謝書旻身側的,便是那位姑娘。
她消失後,謝書旻愛上曾經的故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蘇子墨可以理解,卻不能接受。
她知道,男子都是三妻四妾,可她與謝書旻在一起時,分明承諾了彼此。他既無情,她又何必在這裡愁腸萬千?
少女平靜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天,她一步都沒走出去。
或許奇怪,也或許得到了吩咐,護衛罕見地敲了門,問她有什麼需要。
頓了頓,蘇子墨還是道:“你可以幫我打聽一下謝書旻麼?”
護衛領命離開,這消息,很快送到了謝司逾那。
謝司逾當然知道,自己那好弟弟,就是少女的戀人。
即便被關到京城、前途未卜,她依舊想念他、擔心他麼?
心臟仿若有無數隻蟲子噬咬,片刻,男人從喉.嚨裡擠出聲音。
“......如實稟告。”
蘇子墨也就得到了謝書旻的消息。
他是新科舉人,狀元熱門人選,更妙的是,在一次燈會上,他和婉兒公主一見鐘情。
現在,婉兒公主已經稟告了陛下,請求皇兄賜婚,今年2月,會試結束、放榜那日,陛下便會頒布聖旨,將他封為駙馬。
蘇子墨知曉,兩人在江湖攜肩闖蕩過。
所謂的燈會一見鐘情,不過是掩飾,也讓這相遇更為美好罷了。
嗬。
果真美好。
心底最後一絲光芒消失,蘇子墨厭惡極了這個世界。
愛情,是假的。
隻有利益,隻有利益。
她驀的想起了捉她的三撥人。
漠止山莊、妙訣山莊、東廠。
所有人,都想用她來討好皇帝,讓她成為趁手的工具。
自一開始入宮起,她蘇子墨,便是一枚棋子,到現在,仍舊如此。
可棋子,又怎會甘心一直當棋子?
美人傾城,若無自保之力,便會隨波逐流、被人輪番利用,但若美人自己萌生野心。
那這張臉,便也能真正地利用到極致。
第二天,蘇子墨打開門,對護衛平靜道:“送我進宮。”
棋子,這一刻,悄然生出意識,成為旗手。
掀翻棋局,也不過瞬息之間。
......
得知蘇子墨想要進宮後,謝司逾沉默著應了。
他的計劃,也差不多準備好了。
進宮那日,蘇子墨再次見到了謝司逾。
男人容顏昳麗,麵容恭敬,在她下車時,主動上前攙扶。
蘇子墨淡淡掃了他一眼。
高高在上、掌控權勢的廠花,攙扶她,的確讓人心動。
可她更想做的,是——踩在他的背上,走下車。
今天蘇子墨進宮,她將在晚宴上第一次亮相。
這場宴會,完全是為了她、或者說為了滿足陛下準備的。
兆麟帝對美人期待已久,也不計較一些小花招。
蘇子墨不會舞蹈,但以她的容貌,一笑,便足以讓人神魂顛倒。
這一次,為她化妝的,是謝司逾。
房間內,隻有他們二人。
謝司逾安靜地給她描眉、梳發。
這一幕,像極了新婚妻子與自己的夫郎,可實際上,背後,不過是利益交換、權勢湧動。
數月前,謝司逾給蘇子墨送過麵具,無比仿真,那製作者也是東廠的能人,在無數次任務中立下大功。
但鮮有人知,真正巧妙的易容術,隻有謝司逾才會。
男人容顏昳麗,冰山般的眸子專注地凝視著麵前的美人。
他指骨明顯,手指修長,拿著筆,為她描摹容顏。
蘇子墨並未察覺不妥。
但慢慢的,看著銅鏡,她皺起了眉。
她的容貌,被掩藏了。
鏡子裡的人是她,卻分明隻剩下一分美貌。
確實隻能剩下一分。
哪怕剩下3分,兆麟帝都不會放手。
可若一分也沒有,便也太過虛假,顯得傳聞言過其實。
看出少女的疑惑,謝司逾淡淡道:“我會救你出去。”
“待跳完舞,會有人頂替你的位置,到時候,我會帶著你,一起出宮。”
頂替位置。
多麼熟悉啊,當初她進宮頂替貴妃姐姐,而現在,竟然也有無辜者來頂替她的位置了。
蘇子墨有些歎息。
麵上,她輕輕笑道。
“好哦。”
美人漫不經心,輕輕一笑,那廠花,手中的筆,便陡然歪斜。
謝司逾的心底,難以抑製的激動。
這一次的計劃極其完整,他也會陪著她,一起出宮。
她同意了。
從此,這皇城的宮牆,再也困不住他們了。
......
戌時未至,蘇子墨便與舞女們一同候在殿外。
想必有伴舞,也是為了計劃更方便吧。
帶路的公公是謝司逾的人,他看了蘇子墨好幾眼,沒忍住,又叮囑道:“莫姑娘,你且放心。”
蘇子墨輕笑。
片刻,戌時已到,有尖細的嗓音自殿內傳出。
“宣,莫姑娘進殿——”
蘇子墨腳步輕盈地走了進去。
宮殿極其寬闊,明黃色內飾,富麗堂皇,最高位上,坐著一道明黃色身影。
那便是兆麟帝。
他的麵目模糊不清,但對所有人來說,那便是權勢、金錢的象征。
而現在,他凝視著她。
一切情緒陡然湧現。
幾人朝著殿前走去,經過最近的一處桌案時,蘇子墨腳步一個踉蹌,便扶住了桌案。
“啊!”
身後的舞女嚇了一跳,也不敢來攙扶她。
畢竟這可是殿前失儀啊!
舞女們匆忙跪了下來,而兆麟帝側後方,謝司逾的臉色也驀的一變。
若非武功強大,他差點便忍不住邁步了。
無人發現處,藏於袖中的瓶子被悄然打開。
蘇子墨驀的抬起手,在自己臉上擦過,隨即,又用袖子擦乾淨。
這是和謝司逾要到的消除易容的藥水。
她的理由很好,出宮後,想用最漂亮的容貌麵對他。
那陰鷙的廠花,竟也真的信了。
耽誤了這幾分鐘,兆麟帝也有了失了耐心,問道:“怎麼回事?”
蘇子墨站起身。
她垂著頭,快步走到殿前。
隨即,伏在地上,輕聲道:“是子粟之錯,還請陛下贖罪。”
她抬起了頭。
一張楚楚可憐、嬌豔萬千的臉,便露了出來。
兆麟帝即將開口的斥責,咽了下去。
帝王驀的站起了身。
謝司逾的心,驀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