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事還是需要查證和籌劃的,所以也不急在這一天兩天。
章惇不知道霍善到底對趙煦說了什麼,進殿後隻見趙煦一臉鬱色地坐在禦座之上。
而他麵前那張寬大禦案上的奏折全都被推到角落去了,正中央整整齊齊地擺著一排切得相當均勻好看、色澤誘人的……不知名的紅色瓜類!
那個被外界傳為“小神醫”,剛才又講了趙煦“能活個三五年”這種放肆發言的小孩兒,正坐在趙煦的……龍腿上心滿意足地啃著手裡捧著的那塊西瓜。
他還熟練地把籽吐出來,讓趙煦幫忙用紙接著,說是可以用來留種,可以種出多多的西瓜。
章惇定睛一看,趙煦拿著的紙還是一份不知誰寫的奏折。
……他們官家這是受了什麼刺激。
章惇上前喊道:“官家?”
趙煦回過神來,勉強地朝蘇軾和章惇笑道:“坐下嘗嘗吧,記得彆把種子吞了,得留種。”
小神仙說要留著種子,他能怎麼辦,當然是聽小神仙的話了。
章惇更覺得肯定發生了什麼大事。
蘇軾卻是沒管那麼多,大咧咧地坐到禦前拿起塊西瓜吃了起來。
霍善還招呼聽命進來伺候的宮人們也拿去嘗嘗,順便給門口站崗的兩位侍衛分上一塊,儼然成了這崇政殿上的小主人。
眾宮人忙看向趙煦。
趙煦疲憊地說道:“拿去分掉吧。”
霍善把自己那塊西瓜解決掉,見趙煦一直在幫他捧著西瓜籽,便體貼地把那盛西瓜籽的奏折接了過去,讓趙煦也嘗嘗這新鮮又多汁的甜美西瓜。
聽說就算他們大宋能找到西瓜,也沒有這麼紅這麼甜的!
趙煦抵不過霍善的熱情相邀,拿起一塊西瓜嘗了嘗,隻覺一股冰涼沁甜的感覺滑入喉嚨,衝淡了口腔中那若有似無的金屬味道。
心頭的那股鬱氣也被壓下去不少。
要是他的病能治好,平時便不會遭受方方麵麵的折磨,對於過去的事想必也不會那般介懷。
大宋人才雖然多,但是經過幾輪黨爭鬥下來,朝中能做事、敢做事的人隻會越來越少。
趙佶這當皇帝沉迷風花雪月、不理政事,甚至還聽信假道妖言,做出陣前開門迎敵的蠢事,底下的朝臣自然也沒什麼為國為民的心思,敵人來了紛紛拖家帶口棄城而逃、隻求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
那麼多的文臣平時讀到史書皆是痛罵晉人衣冠南渡、痛罵唐皇棄長安逃亡,事到臨頭自己也隻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上到皇帝、下到臣子,全都是靠不住的!
這樣的大宋不麵臨滅頂之災才怪!
趙煦從最開始的憤怒中緩過勁來,此時也知道禍根其實早就埋下了,自己甚至還是其中的推手之一。
他對高太後的感情非常複雜,一方麵是對高太後這個祖母十分敬畏佩服,一方麵又對高太後這些年的種種管束以及舊黨大臣不把自己當回事的態度耿耿於懷。
所以在新黨對舊黨進行打擊報複的時候他全程都沒有阻止,偶爾甚至還駁回一些中立人士的求情要求,認為舊黨一概不該放過。
這種全麵清洗對立派係成員的事在神宗在位時期發生過一輪,在高太後執政期間發生過一輪,到他親政以後又發生了一輪。
朝中可謂是風聲鶴唳。
想舉薦個人都得考慮他和新黨舊黨是什麼關係。
敢說話的人越來越少,敢說真話的人就更少了。
他弟趙佶隻是在接手這個經過幾輪黨爭的殘局後繼續任由蔡京他們排除異己罷了。
事實上以大宋的軍備力量不至於抵不住金兵的攻擊,隻是大宋內部已經成了一盤散得不能再散的散沙,所以才會那麼不堪一擊、備受屈辱。
趙煦看了眼霍善手裡那份拿來盛西瓜籽的奏折,隻見上頭寫著“蔡京”兩個字。
這些人該怎麼安排,還得仔細思量。
現在遠還沒到聯金滅遼的階段,他還是先把身體養好再說。
趙煦對蘇軾說道:“小神……醫今天先在宮中住下,蘇愛卿你明天再來接人。”
他得讓霍善給自己女兒和妃子診治一下。
趙煦命人當場擬旨,給蘇軾恢複了個方便入宮的官職。
蘇軾:?
他隻是申請回京師養病的,沒想到居然還有恢複官職的一天,看來自己是沾了霍善的光啊!
蘇軾關心地問霍善:“你今晚在宮裡住下沒問題吧?”
霍善道:“沒問題。”
蘇軾就不多問了,隻說自己明天燉好肘子等霍善出宮來吃。
霍善馬上興高采烈地和他約定好出宮時間,並叮囑蘇軾要好好醃諸葛菜,說不定會很好吃!
蘇軾信誓旦旦地說道:“這事我熟,包在我身上。”
趙煦:“……”
要不還是把官職收回吧,蘇軾這家夥看起來頂多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