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枚年輕的時候讀史書,非常喜歡裡麵的少年將軍霍去病,還曾寫過一些……十分難以言喻的詩文歌頌他,詩中儘是“霍將軍,年十八,帶刀上殿穿羅襪”“雙瞳涼入天山雪,一劍橫磨瀚海雲”“君王親解黃金甲,翁主爭調白玉巵”之類的句子,足見他對霍去病有多欣賞。
隻不過彆人的欣賞都是基於開疆拓土方麵的欣賞,他這個寫詩標榜追求“真性情”的家夥就跟他的老前輩馮夢龍那樣,描繪起人來完全是家角度,寫出來的人物估計連本人來了都不太認識。
最開始得知霍善是霍去病家娃時,袁枚還震驚了半天,沒想到霍去病的孩子都這麼大了。不過雖然十八歲的少年將軍沒有了,但是他還有四五歲大的將軍崽!
得知霍善和他爹長得很有些相像,袁枚每次見到霍善這娃兒時還是忍不住多看幾眼,有什麼新鮮事也都愛帶著霍善一起玩耍。
對於霍善跟他一起砸牆的要求,袁枚自是不會拒絕。他說道:“你扛得動錘嗎?要不我給你找個小錘?”
霍善信心滿滿地說道:“彆看我年紀小,我力氣可大了!”
要知道外科什麼的可都是體力活,霍善的體能在不知不覺間也磨礪得比普通人要強得多。
現在的他已經不是二四歲的他了,他已經是個怪力小子!
袁枚雖不太相信,卻也沒打擊霍善的砸牆熱情,等到負責拆牆的雇工也都一一就位,他才領著親朋好友下了小倉山,親自來到馬上要拆掉的第一麵牆前,拿起鐵錘往上麵重重地敲下一錘。
……紋絲不動。
袁枚也就意思意思地敲上一下,倒沒想過自己真能親手把牆給拆了。他朗聲大笑道:“好了,這第一錘我敲完了。”他轉頭把手頭的大錘遞給霍善,讓他也敲幾錘儘儘興,“來吧,你不是也想砸嗎?”
霍善看看原模原樣的牆,又看看連把鐵錘遞給他都得兩手拿著的袁枚,童稚的眸瞳裡流露出一種“就這?就這”的眼神。
袁枚清咳一聲,轉開了眼神,不跟霍善那過分明澈以至於讓人一看就知道他在想啥的眼睛對視。
今時不同往日,他們這一代書生可沒有秦漢書生那樣孔武有力,敢於正麵杠秦始皇跟漢高祖,他們少年時要悉心習舉業考科舉,成年後要流連歡場尋歡作樂掏空自己,哪裡來的閒工夫鍛煉身體?
不是隻有他一個人菜,而是所有人都這麼菜!
所以他菜得理直氣壯,菜得理所當然,菜得心安理得!
霍善:?????
您還怪會狡辯的嘞。
霍善伸手拿過袁枚手裡的鐵錘。
袁枚隻覺手上一空,忙轉頭看去。
隻見霍善輕輕鬆鬆地拿著那瞧著比他還沉的鐵錘,瞧著一點都不吃力。
霍善還在那嘀咕:“看來你們科舉也不咋樣,這偏科是一代比一代厲害。”
袁枚一陣沉默。
糟糕,難道他給文人群體抹黑了?
哦,朝中那些文官全看他不順眼啊,那沒事了。
袁枚毫不猶豫地跟著霍善一起罵。
沒錯,科舉真是垃圾,尤其是隻考八股的科舉更加垃圾,寫出來的文章簡直臭不可聞。他從來不和這樣的俗人當朋友!
他不就貪吃好色且放浪形骸了點嗎?用得著對他口誅筆伐嗎?想起來就覺得他們這些人真沒意思,當官是不可能再當官的,還是待在他家隨園舒服!
霍善沒想到袁枚罵明清讀書人的花樣比他還多,聽起來跟罵仇人似的(實際上那些人確實是他仇人)。既然袁枚都這樣了,霍善也不好再對他們這些孱弱的明清文人墨客指指點點,於是他對外頭的人說道:“記得都讓開一點,我要砸了!”
裡裡外外都有人在圍觀這場熱鬨的拆牆大會,雖然沒有人覺得霍善能把牆給砸開,卻還是很配合地退得遠遠的,友善地給霍善搖旗呐喊:“都離遠了,砸吧!”
霍善從沒參與過這種另類活動,聽到眾人的呼聲也覺得整個人都興奮起來,掄起鐵錘朝著眼前的外牆用力地砸去。
隻聽轟地一聲,園牆上的磚瓦應聲崩出一道口子,園外的人得以窺見牆內的湖光山色,園內的人也得以望見遠處的茫茫曠野。
袁枚沒想到霍善真能把外牆敲出個缺口來,他舉目望去,一時也不知是遊人喜得隨園這方小天地,還是他這個隨園主人得了更遼闊的好風景。
隻覺心情也跟著開闊起來。
人世間本就有萬般拘束,既然已經決定當個閒雲野鶴,又何必給這座起名為“隨”的園子築起園牆。
這樣歸於自然才與隨字相稱!
拆牆到底是件苦差事,袁枚讓人拿走霍善手裡的鐵錘,笑著喊霍善一起去招呼賓客。
霍善過了把砸牆癮,心裡開懷到不得了,屁顛屁顛跟著袁枚去吃今天的“拆牆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