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6 章(1 / 2)

醫漢 春溪笛曉 9688 字 5個月前

見杜甫給出了否定答案,表示自己乾不出這等喪良心的事,李時珍點頭讚同了他的話。

又問杜甫“暖老思燕玉,充饑憶楚萍”一句,取的是不是《禮記》裡的“八十非人不暖”?

而燕玉呢,代表的肯定是美人對吧?

這句話的意思是人到八十就需要妙齡美人來暖床!

根據他在北京城裡的見聞,很多人都愛這麼乾,說是老了需要蹭點人氣。他們也不專找美人,還找年幼的童男童女給他們渡“人氣”,都是效仿你這句“暖老思燕玉”啊!

杜甫:?????

他老杜這一生,就不是那種風流浪蕩的人,他很愛喝酒沒錯,但不太愛這些風花雪月的事,怎麼就為老不尊想要美人暖床了?

杜甫道:“燕地出玉璧,據傳當年楊公伯雍種玉的玉田就在那邊。這燕玉指的就是燕玉,不是美人的意思。”

李時珍恍然了悟:“原來你是服食派。”

所謂的服食派就是道家之中愛吞點什麼怪東西的派係,李賀寫《苦晝短》時感慨的“何為服黃金,吞白玉”就是這一派。

這暖老思燕玉,指的就是想吞白玉強身健體益壽延年了!

後世注解的杜詩“專家”必然是以己度人了吧!

他李時珍專門把這句詩寫進《本草綱目》,用來介紹“人氣”治療法有什麼錯呢?都是那些搞杜詩注解的人思想有問題!

杜甫:“………”

這李時珍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種極其不靠譜的氣質。

這種相當離譜的野史八卦,李時珍趁著早飯的空檔給杜甫講了足足小半個時辰,挨個跟杜甫求證過去。

偶爾還要給杜甫講講他這個詩聖在後世有多少追捧者,又有多少人為了他和李白愛好者撕個天昏地暗。

杜甫此時此刻內心的想法:雖然被後世人稱為詩聖是件令人很高興的事,但是為了李白的詩好還是杜甫的詩好這件事對罵個一千年、還把不喜歡的一方貶得一無是處就沒什麼必要了吧。

他們寫詩又不是為了比誰寫得好。

他們寫詩不過是因為恰好碰上了這樣的時代,又恰好有這樣的天賦,所以他們才拿起了筆,記錄自己的見聞,記錄自己的理想抱負,記錄自己一生之中邂逅的人和事。

好勝之心固然也是會有的,但也隻有對方足夠出色才能成為自己想要與之一較高下的對手。倘若對方當真一無是處,那還比什麼比?

貶低自己的對手,無疑也貶低了自己。

霍善跑過來找人的時候,李時珍正在詢問杜甫對他們明朝詩壇“拆洗少陵,生吞子美”的現象有何看法。

生吞活剝這個詞兒,用法並不是恨彆人恨得牙癢、恨不得把對方“生吞活剝”,而是講的是詩文乃至於文化上的生搬硬套。

這種說法起源於唐代的李義府寫了首“鏤月成歌扇,裁雲作舞衣”,當時有個愛抄襲名家詩文的洗稿慣犯大筆一揮,也來了首“

生情鏤月成歌扇,出意裁雲作舞衣”。

彆人寫的詩他隨便添幾個字就成自己的了,就是這麼理直氣壯!

他們大明詩壇就很愛對杜甫的詩進行這種“生吞活剝”。

手握一套《杜詩全集》,就等於擁有了龐大的素材庫,沒事就掏出幾句杜甫的詩修修改改挪用為自己的大作!

杜甫對此能有什麼看法?

杜甫對此隻能說……寫詩不是這樣寫的吧!他雖然也是個寫詩非常講究典故出處的人,可用典真不是他們這麼個用法。

若是一點自己的東西都沒有,寫出來的詩有何意義?

李時珍聽得連連點頭。

沒錯,就是這樣,像他就不一樣了,他隻為醫書寫詩,為自己了解的每一種脈象寫詩!

李時珍還給杜甫念了自己的大作,表示澀脈就是“如雨沾沙容易散,病蠶食葉慢而艱”,講的是澀脈摸起來跟蠶食桑葉一樣。

杜甫:“……”

霍善是不太了解寫詩的,他見到杜甫以後眼睛熠熠發亮:“聽說您會做槐葉冷淘!”

杜甫看到這麼小一娃兒眼巴巴地看著自己,不由想起自己離家時幺兒也是這麼大一點。

若非李時珍告知他那孩子將要夭折的事,他恐怕真的要等到家時才知道妻兒在家中過得那般艱難。

光憑這一點,便值得他為眼前這作為醫館主人的小孩兒做點什麼了。

杜甫說道:“自然是會的,隻是你們這邊有槐樹嗎?”

霍善愣了一下,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

還是旁邊的金日磾開了口:“我知道哪裡有,不遠。”

金日磾話一向挺少,不過每次開口都非常有用。霍善對他很是信任,馬上拉著杜甫一起跟著金日磾摘槐葉去。

一行人出了太守府,杜甫隻見街道上雖多是低矮的屋舍,街道上卻整潔乾淨,路上行人更是笑容滿麵,這番麵貌瞧著竟是不輸他們大唐長安。

隻是西陵城顯然要比長安小許多,街道也沒長安坊市那般規整。

杜甫沒有對此地的情況妄加評價,隻好奇地打量著沿街的商鋪與攤販。

很快地,他們抵達了目的地。霍善拉著杜甫的手問:“這株槐樹的葉子可以嗎?”

杜甫瞧了瞧樹上長出來的槐樹嫩葉,笑著說道:“可以的,摘嫩點的。可惜我都四十好幾了,已經不能上樹了。”

霍善躍躍欲試想自己上去摘,還是金日磾搶先一步攬下這活兒才阻止了他的大膽想法。

霍善隻好在樹下瞎指揮,一個勁說“這邊這邊”“那邊那邊”,蹦躂得比自己親自上樹還積極。

有人過來問霍善摘槐葉做什麼,霍善就跟人講可以用槐葉汁和麵,做出綠油油的涼麵!

受霍善這個麵食愛好者的影響,西陵城這邊已經有不少人學會了各種麵食的做法。

隻是綠油油這個形容令人……有點難以想象。

這玩意真的能吃嗎?

霍善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他隻是跟人分享自己即將擁有的新吃食而已。

有了杜甫在手,霍善覺得他們中午就能吃上這種新鮮麵食了!

采夠了槐葉,霍善又興衝衝地拉著杜甫往回走,充分展示了什麼叫能跑的絕不用走的。

幸而杜甫是成年人,人高腿長,步子邁大些也還能跟上這滿身乾勁的娃兒。要不然他可就要當街表演一個詩聖狂奔了!

李時珍看著耐心教霍善怎麼榨槐葉汁的杜甫,一時也有些恍惚:詩聖來了你不讓他教你寫詩,隻讓人教你怎麼做槐葉冷淘?!

哎,有些事看了再多遍,還是有些不習慣。

李長生他們不認得杜甫,隻知道霍善說他自幼長在洛陽那邊,這次過來是找李時珍瞧病的。

也沒什麼大病,喝過藥沒什麼事就來教霍善做涼麵。

庖屋外,知了趴在樹上聒噪地叫喚著,帶來了些許初夏的暑意。

經過所有人齊心協力的忙活,每個人麵前都多了一碗淺碧色的槐葉冷淘。

那顏色漂亮得很,盛在深色的粗陶碗裡顯得分外鮮碧。霍善食指大動,一口氣把自己那碗槐葉冷淘吃完了,又要了碗新的,和杜甫分享起自己心愛的喇虎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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