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夏日避暑,愛待在興慶宮。
興慶宮是他少年時的住宅,李隆基登基後便把它擴建成興慶宮。
等奪了兒子壽王的王妃楊氏當貴妃,便時常與她長住興慶宮,叫底下的人喊楊貴妃“娘子”,兩人宛如一對尋常夫妻,對弈,聽歌,賞舞,彈琵琶,有著年輕貌美的貴妃作陪,李隆基便感覺自己的生命流逝得慢了些。
他很享受這種感覺,享受到不想再為朝中諸多雜事費腦子。
他隻要把控好方向,大唐這艘大船自然會好好地往前駛去。他親手締造了這樣的太平盛世,百姓安居樂業,天下人才皆得其所用,難道還有人會想不開造他的反不成?
楊國忠年前還煞有介事地跟他說安祿山正招兵買馬,表示“不信您把他召來長安,他肯定不敢來”。
李隆基聽楊國忠講得言之鑿鑿,將信將疑地命安祿山來長安一趟。
結果你猜怎麼著,安祿山馬上就奉召來長安了,在他和貴妃麵前依然和過去一樣親近,舞跳得還是那麼好,身體輕盈得一點都不像個滿身橫肉的大漢,仿佛依然是當年那個十來歲的胡兒L。
李隆基看得很開心,心裡又有些愧疚:自己怎麼能聽信楊國忠的話懷疑這麼好的胡兒L?比起自己那些個不討喜的兒L子,安祿山又能乾又敬愛他,處處都合他心意。
為了補償自己對安祿山的猜疑,李隆基本想讓安祿山出任三鎮節度使的同時再兼任個國相。可惜楊國忠他們堅決不同意,李隆基便隻能同意了安祿山的請求,讓他再兼個監馬的差使。
這種跟馬匹打交道的苦差事,給他又何妨?
李隆基一點都不覺得這一決定等同於把老鼠放進米缸裡,他目前還是需要安撫好安祿山的,因為他還要高捧著手握重兵的安祿山來震懾住太子。
他已經年近七旬,而太子也已經四十多歲,誰能保證他不會等不耐煩了直接逼宮上位?
李隆基當年就是憑自己的本事當上皇帝的,所以他有意識地從方方麵麵製約太子,決不讓太子有機會效仿自己。
他死後皇位當然是要給太子的,可他不是沒死嗎?
太子最好就安分一點,否則他又不是沒彆的兒L子。
興慶宮中有一池,寬闊得可以泛舟其上,名喚龍池。李隆基命人在龍池之上修築了三麵臨水的龍池殿,不僅可以享受清涼的夏天,還可以欣賞宛如水中仙般的龍池樂舞,日子實在再逍遙不過。
李持盈派人來言明求見之意時,李隆基正在龍池殿和楊貴妃對弈,聞言笑道:“她要來見我怎麼還要先派人來問?要我派車去接嗎?”
李隆基就剩這麼個一母同胞的妹妹了,李持盈想來興慶宮他自然不會拒之門外。
來報信的人恭恭敬敬地說起李持盈還要帶旁人過來的事。
李隆基來了興致,還真命人駕車過去接李持盈幾人過來。他頗覺稀奇地和楊貴妃討論道:“她不是說最近要清修不見外客,連我邀她她都不出
門了嗎?”
楊貴妃道:“許是認識了什麼有趣的人想引薦給你。”
左右一會兒L就能見到人了,李隆基也沒有再猜,繼續笑著往棋局上落子。
沒一會,李持盈就領著霍善二人到了。
杜甫早前因為獻上的歌功頌德詩文寫得很有水平,也被安排在長安待詔。
這種待詔要待到什麼時候誰都不知道,得看你本人的社會活動能力了,大唐讀書人想要施展滿腔抱負得先折腰一次又一次、直至被打磨成適合官場的模樣才能獲得入場資格。
像李白那樣走特招渠道進來的,不就證明了根本不適合嘛。
想長久當同僚的,還是得學會和光同塵才行。
到目前為止,杜甫都沒有真正踏入官場。
李隆基自然也不怎麼記得杜甫,不過他妹妹年輕時便喜歡這種文人墨客,見杜甫也算相貌堂堂,再聽他自報家門,出身也還不錯,出過個杜審言。
這杜審言,李隆基有點印象,跟蘇味道他們幾人都是因為詩文寫得好得了他祖母青眼。他那位祖母就愛養點會歌功頌德的文人在身邊,要說多重用那肯定是沒有的,但頗愛看他們掏出畢生才華來比個高低。
杜審言是其中最自傲的,有次他跟著蘇味道在吏部搞官員考核,出來後撂下豪言說:“這次蘇味道要死咯。”彆人聽了大駭,問杜審言是怎麼一回事,杜審言得意洋洋地說:“他看了我寫的判文還不得羞死?”
這家夥不僅腳踩當朝同僚,還拳打古代一眾文豪,表示論文章宋玉屈原隻配給他打雜、論書法王羲之得喊他一聲老師。
誰聽了這等豪言能沒點印象?
那時候李隆基才十幾歲,也曾聽聞過杜審言其人其事,並親眼看著他們這批禦用文人在神龍政變之後被流放外地。
印象比旁人更深一些。
杜審言的孫子若是有那麼一點才華,看在妹妹的份上給他個差使也不是不行。
畢竟他如今也就這麼一個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