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善是判過不少離婚案的,也由府衙主持過好幾次離婚婦人或者寡婦相親,其中一位還是嫁給他叔呢,現在是他二嬸。
他沒覺得改嫁有什麼不對,既然前任都已經過去了,離婚的人當然要往前看。
如果非要守寡的話,怎麼也得像班昭這樣婆家生活優渥,自己手握足夠多的嫁妝可供她好好生活並充實自我。
若是在婆家備受磋磨還不離不棄,隻為奉行一紙教條,霍善是不認同的。
他去過許多時代,見過許多人,隻覺喜歡改嫁就改嫁、喜歡不改嫁就不改嫁,那才是最好的。
各家的情況都不一樣,有人的娘家歡迎她們回去,有人的婆家願意替她擇良婿再嫁,怎麼能一概而論呢?
由於班昭取得的成就足夠高,贏得的名聲足夠好,所以她為自家女眷寫就的一紙家訓便成了最鋒利的刀,刀刀砍向那些難以自主的苦命人。
她們沒法分辨這些是對的還是錯的,也沒法分辨其中含義是否真的如同長輩教導的那般,隻能一代接一代地學習這本“女四書”中地位最高的存在。
看看吧,寫《女誡》的人可是史上唯一一位應召為朝廷修官方史書的奇女子,她說的話能有錯嗎?
彆人寫的家訓可沒有這樣的影響力。
鄧綏旁聽了《女誡》的內容,也覺有些不樂。她自幼愛讀書,六歲便愛讀史書,十二歲頌《詩經》《論語》,隻愛搜羅典籍不愛管居家諸事。
這篇《女誡》讓她想起母親時常嘮叨她:“你不好好學女工做衣服,整天抱著書在那裡讀,難道以後想當博士不成?”
母命難為,鄧綏隻能白天學那些女子“應該學”的東西,傍晚繼續讀自己的書。
當時她心裡其實挺難過,因為母親這些話的意思無非是“女孩子又當不了博士,你讀那麼多書做什麼”。
班昭這篇《女誡》給她的感覺就像是母親昔日的那些念叨,不太像她印象中博學多才的老師。
即便霍善所說的後世諸事不是班昭本意,這篇《女誡》無疑也是插在許多人心口的一把刀。
班昭也是沉默良久,最後歎著氣說道:“我不會寫了。”
她留下的《漢書》表文其實已經足以叫她青史有名,多寫一篇《女誡》不僅不算錦上添花,反而還讓鄧綏生出幾分不樂來。
兩人算是亦師亦友的關係,鄧綏少年時的經曆班昭也是知道的。她當時若是放棄了讀書、一心隻學“婦業”,興許便沒有今日的鄧太後了。
霍善哪裡知道自己挑的聊天話題差點讓眼前這對師友生出點嫌隙來,他吃飽喝足,聽說劉隆又醒了,馬上興衝衝地去繼續自己未竟的種田大業。
劉隆也跟著他跑來跑去,跑不動了就用爬的,一點都沒有皇帝樣子。
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這個時期朝臣青黃不接,沒幾個是中用的,估摸著旁人見了也沒幾個會痛心疾首地說霍善禍害他們家小皇帝。
霍善在洛陽北宮忙活了三天,可算是把自己想種的東西都種完了。
劉隆經過三天的鍛煉也是精神充沛,還屁顛屁顛抓了條蚯蚓給霍善看。小孩子是不知道害怕的,他隻覺得這會動的東西很有趣,想第一時間和霍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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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善欣然地誇劉隆真能乾,並且把那條蚯蚓大卸八塊,帶著劉隆去釣洛陽皇宮的魚吃。
釣魚,又是劉隆沒有體驗過的新鮮活動!他繼續興奮地坐在旁邊看霍善把魚鉤往水裡拋,仿佛正瀟灑垂釣的人是他自己似的。
霍善頗為遺憾地和他感慨:“可惜韓信不在。”
劉隆不知道韓信是誰,疑惑地轉過小腦袋瓜來看他。
霍善就給他講韓信釣魚的故事,他雖然自己釣不上來,但可以幫助彆人釣上魚,多麼無私的厲害人物啊!
劉隆聽不太懂,但還是連連點頭,抓自己認為的關鍵詞來複述:“害!”
霍善轉頭看了劉隆一眼,總感覺這娃兒不太聰明的樣子。不過考慮到劉隆才一歲,這般表現也算是伶俐可愛了,霍善便也沒有要求太多。
不得不說,劉隆還是有點釣魚天賦的,很快他就指著浮漂興奮地道:“動!動!”
霍善輕輕鬆鬆一提竿,一條肥美的皇宮觀賞魚就被他給釣了上來。
鄧綏找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大一小兩小孩正圍魚聊天,主要是霍善正在教劉隆認魚的解剖構造。
外觀認完了,霍善還從他醫箱裡掏出把解剖刀,剖開魚肚子給劉隆講魚肚子裡藏著什麼結構。
劉隆既不嫌棄魚腥,也不害怕剖開的魚,還好奇地戳戳頗具彈性的魚鰾,問霍善這是什麼東西。
當然,以他目前的說話水平還隻能問出“麼麼”這種問題,估摸著隻有霍善這個大孩子能跟他無障礙溝通。
目睹血淋淋教學現場的鄧綏:“………”
總感覺她這便宜兒子要被霍善帶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