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軾的強烈要求之下,霍善答應回頭一定帶他過去。
這日李昂把一切準備妥當,於傍晚時分領著跟在自己身邊盯梢的小宦官前往十六王宅中。
十六王宅乃是李隆基還是皇子時兄弟幾個曾住過的大宅子,現在住著的是李昂的二個弟弟。
他們兄弟一共五人,長兄已為宦官所弑,後頭弟弟漳王李湊、安王李溶也會直接或間接地死於宦官之手,而在他被幽禁數年、抑鬱而終後,繼位的是他的另一個弟弟穎王李炎。
現在的李炎還是個十五歲的少年郎,時常帶著他心愛的女子王氏出城遊獵,兩人每次都做一樣的打扮,叫外頭的人分不清誰才是“貴人”。
據說這個弟弟後來的諡號是“唐武宗”,他重用頗有軍事謀略的李德裕,在位期間北征東討樹立朝廷威儀,不僅平息了數次藩鎮之亂,還有了開疆拓土之功,大唐在一定時間內恢複了生機,史稱“會昌中興”。
唯一的問題是,他沉迷道教,在位沒幾年就嗑丹藥把自己嗑沒了,他重用的“李黨”當然也慘遭打壓。
他這個弟弟對道教執著到展開了全國性的滅佛活動。
事實上不僅是滅佛,還滅包括景教在內的外來宗教。
當然,李炎這麼乾也不單純是考慮個人的宗教信仰,而是因為過去幾十年中不少人因為戰亂出家為僧,天下諸佛寺占據了大量土地以及人口。
要不然李德裕也不可能答應主持滅佛活動,那可是件特彆得罪人的事。
那些個高僧誰沒幾個位高權重的信徒或知交?
比如白居易這位名滿天下的詩人就篤信佛教。
根據他老朋友劉禹錫八卦,有次白居易為了要去拜訪個高僧特意齋戒了一整個月,那可是無酒不樂、無宴不歡的白樂天,可見其事佛之心有多虔誠!
隻可惜李德裕雖有澄清世道的決心與手段,也抵不過他弟當了幾年皇帝就一命嗚呼這種慘禍。
李昂很難想象他弟李炎這麼個活潑好動的少年郎,竟也跟他們爹那樣迷信丹藥把自己折騰得英年早逝。
李昂沒有登基前也住在十六王宅中,從小便與幾個弟弟以及諸位叔父朝夕相處,他步入十六王宅時心中既酸又澀。
當初玄宗皇帝把所有兄弟子侄都安置在十六王宅中,不再讓他們就藩任事,以至於宦官當權以後他們像待選的豬玀似的被圈養在一起,想挑新皇帝隻消往十六王宅中找就行了,挑出合心意的人選後還能順便把其他人一網打儘!
比如他弟李炎登基後,當權的宦官就直接把另一個熱門繼位人選(安王李溶)給殺了。
細算起來,他們兄弟五人竟沒一個是善終的!
李昂正悵然著,就聽到他弟活力十足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二哥!”
李昂轉頭看去,隻見李炎親自扛著隻小鹿,他背後的王氏也提著兩隻野兔,他倆穿著一樣的衣裳,束著一樣的冠,打扮看起來彆無二致。
這
王氏出身低微,但長相明麗,性格開朗,且還能歌善騎,更重要的是她自小與李炎相識,十二歲便被他們親爹賜給了李炎當姬妾,整日作男子打扮與李炎外出行獵或者到教坊尋歡作樂,與李炎感情好得親如一人。
李昂早些年也曾規勸過李炎莫要整日胡來,後來自己登基後處處碰壁,便覺得李炎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至少活得挺快活。
這些天他反複研讀蘇軾給他發來的新舊《唐書》,還曾讀到王氏在李炎駕崩後直接自儘在他榻前,當場隨著他一起去了。
在這種至情至性、生死相隨的感情麵前,出身地位倒是不那麼要緊了。
李昂正在心中感慨萬千,李炎已經扛著鹿跑過來興奮地說道:“二哥你來得可太巧了,我今天獵到的這隻鹿大小正好,肉質一定鮮嫩得很。再燉個兔肉來下酒,我們兄弟幾個好好聚一聚。”
李昂本想說“你一個當王爺的自己扛著獵物作甚”,話到嘴邊又覺得李炎能這般縱情肆意可真好。
他要是把大唐治理好了,而不是留下個難以收拾的爛攤子,弟弟是不是就不會去服食丹藥了?
“好,我今晚就宿在你那兒,我們兄弟倆抵足而眠。”
李昂笑著說道。
一聽李昂這話,李炎更高興了,馬上招呼人把獵物拿去料理,並把另外兩個兄弟也喊來一起玩耍。
都是十幾歲的少年郎,心思還沒那麼複雜,兄弟聚頭自是相互勸酒、歡欣不已。
這天夜裡兄弟幾個喝酒吃菜、載歌載舞到夜深,聽得那些當值的小宦官直打哈欠,撇著嘴嘟囔:“有什麼可樂的。”
當夜李昂還真留宿十六王宅,還將伺候的人都遣了出去,與弟弟李炎說起明日會有個客人過來的事。
既然沒有旁人在側,李昂便與李炎秘密談起自己清理宦官集團的想法。
神策軍作為禁衛之中最重要的存在,如今卻旁落於宦官之手,以至於連皇帝的廢立都取決於那些閹豎。他心中實在不平!
李炎心裡對許多事是有數的,平日裡沒個正形隻是不想引人注目而已,不想兄長今日竟與自己說起這等家國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