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上馬歸家,路上經過禦史大夫張湯家,卻見一人怒氣衝衝地從裡頭出來。
對方遠遠瞧見霍去病一行人,不得不斂起怒色滿麵鬱鬱地立在道旁見禮:“買臣見過冠軍侯。”
霍去病瞥了對方一眼,沒說什麼。一路上向他問好的人不知凡幾,他沒空一個個搭理。
走出一段路,霍去病發現霍善竟轉過腦袋去瞧那文官打扮的家夥,不由詢問:“你看他看做什麼?”
霍善沒頭沒腦地來了句:“生氣不好!爹你不要經常生氣!”
剛才他被爹抱著有點想睡,李時珍他們就開始給他講什麼“五情”,主要是針對霍去病早上怒發衝冠的情況給他講解生氣的害處。
孫思邈這小老頭兒還給他念起了自創的《養生銘》,頭兩句是這樣的:“怒甚偏傷氣,思多太損神……”
霍善沒聽太懂,大抵是彆發怒、彆多想、彆大喜大悲,不管做什麼都彆太過頭之類的。
為了讓霍善更好地理解這些話,孫思邈還當街給他找起了範例,正巧找到了那個怒氣衝衝的家夥。
給他分析這人身體有哪些毛病。
等聽到那人向霍去病問好時自稱“買臣”,旁邊的李時珍頓時就來精神了。
買臣這個名字他熟啊,肯定就是朱買臣無疑!
朱買臣可是後世文人最愛拿來譴責女人不支持丈夫讀書的經典範例。
據元曲《朱太守風雪漁樵記》所說,朱買臣窮途潦倒、家無薄產,隻能靠打柴為生。他早年到富戶家中當贅婿,妻子嫌棄他不知上進堅決和他離婚,結果朱買臣飛黃騰達對方又後悔不已,巴巴地找上門想要複合!
朱買臣對此不屑一顧,命人往馬前潑了一盆水,冷笑表示她要是能把水收回來就帶她回家。
張仲景:【………】
張仲景忍不住糾正道:【並非如此。】
【我讀過《朱買臣傳》,朱買臣與其妻子不過是鄉野間的尋常夫妻,並不是什麼贅婿。】
【在漢代贅婿是不能為官的,連刀筆吏都不能當,一邊讓丈夫當贅婿一邊又要他上進,哪有這樣的道理?】
【記得他妻子改嫁後與丈夫去掃墓,見到朱買臣麵黃肌瘦地在墓地周圍砍柴,還曾喊他過去一起吃了頓飯。】
【朱買臣後來確實飛黃騰達了,一度官拜會稽太守,當時皇帝還打趣他:“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繡夜行,今子何如?”】
【於是朱買臣就揣著會稽太守的印鑒歸鄉去了。】
【那時候他的妻子正與丈夫一起服勞役為縣裡修路,朱買臣見到後命人把他們夫妻倆載上,不僅免了他們的勞役,還帶他們回家中住下,以報答他們當初那一飯之恩。】
【隻可惜一個月後他妻子上吊自殺了。】
即使朱買臣每日好吃好喝地供著前妻夫妻二人,他前妻心中還是會有落差,忍不住會懊悔自己當初的選擇,這其實是人之常情。
若是旁人再說上幾句閒話,當事人恐怕就更受不了了。
至於馬前潑水之類的橋段,都是後世戲曲編造的罷了。
值得一提的是,這位特意讓朱買臣“衣錦還鄉”的好事者皇帝,指的就是當今陛下劉徹。
朱買臣都五十多歲的人了,家裡沒親沒故的,劉徹打趣讓他“衣錦還鄉”,未必沒有讓朱買臣去他妻子麵前轉悠一圈的看樂子心思在。
可惜朱買臣妻子自殺了,他本人同樣沒能春風得意太久,沒過幾年便因違法犯罪被免了官職。
如今朱買臣輾轉在丞相莊青翟身邊當個身份低微的長史。
從前禦史大夫張湯當小吏時見了他得卑躬屈膝,現在他見了張湯卻得恭恭敬敬地賠著笑臉說話。
這種他前妻接受不了的落差,他自己顯然也不太接受得了。
所以剛才他才會怒氣衝衝地從張湯府邸中出來。
聽張仲景仔細道出其中始末,孫思邈感慨道:【都是塵網中人。】
霍善聽幾個小老頭兒八卦了半天,可不就好奇地轉過頭去多看那朱買臣幾眼嗎?
有的人看起來分明隻是個普普通通的糟老頭子,千百年後竟成了戲曲故事的主人翁!
霍善覺得還是需要確認一下才行,於是轉過腦袋問霍去病:“爹你知道方才那個人姓什麼嗎?”
霍去病都快把剛才向他行禮問好的朱買臣給忘記了,聽霍善問起來後回憶了一下,搖著頭說道:“我不認得他。”
他從小以外戚身份長大,不怎麼跟那些文臣打交道,屬於他看不上對方、對方也看不上他的相看兩厭狀態,一般連見了麵都懶得搭理。
瞧朱買臣的打扮也就是個長史而已,按俸祿來算頂多是縣令層次,霍去病就更記不住了。
霍善也就隨口問那麼一句而已,霍去病說不認識他就不關心了。
回到家,霍善一下地就噠噠噠往裡跑,到處找他師父李長生。
李長生正在給他做新的鞠球。
長安城中不像福壽裡,大夥一年到頭隻有過年才殺豬,這裡每天殺的雞鴨豬羊多不勝數,豬膀胱自然也好找得很。李長生這次買回來好幾個豬膀胱,準備給霍善多做幾個換著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