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寅站起身,耷拉著腦袋,想要張口說話,哆嗦了半晌,含糊不清說了句什麼。
程子安沒聽清方寅的話,隻看到周先生的麵色沉了沉,定定望著方寅半晌,移開了目光。
其他先生站在一旁,彼此對視了一眼,無聲沉默。
程子安長長歎了口氣。
先生們對班中的情況,學生們的品性,如何相處,不說了若指掌,也知曉□□。
程子安不了解以前的情況,隻從他見到的情形推測,周先生先問方寅,這件事就估計就會不了了之。
方寅要是敢告狀,或者告狀後,正義得到了聲張,辛寄年如何都會收斂著些。
課堂上鴉雀無聲,周先生心中滋味很是複雜,乾乾道:“等會你留下,再與我仔細說清楚。”
說完,他臉色一變,拔高聲音追問道:“有何值得大嚷的事,你們先前在課室裡鬨甚,速速從實招來!”
沒人敢告發辛寄年,告發程子安就踴躍積極了。
“先生,是程子安起頭,在案桌上跳著大喊,說是考完了,放假了,要好好玩耍!”
“就是程子安!”
“還有章麒,章麒也鬨得厲害。”
周先生抓到了首犯,吹胡子瞪眼,指著程子安與章麒,怒道:“其餘人趕緊歸家,你們都跟我來!”
章麒撇著嘴要哭,幽幽的眼神看向程子安,寫滿了埋怨。
程子安:“我草!”
雖說他沒想推卸責任,可他們有必要這麼積極嗎?
以後還還能不能好生玩耍了?
不過就是看他家世不顯,成績又差,惹得起嘛!
程子安與難兄難弟章麒,加上魂不守舍的方寅,跟在幾個先生背後,朝先生們的監舍走去。
剛到監舍,程子安站在門口,看見程箴遠遠走了來,心中頓時一咯噔。
程箴經常來府學與讀書人交流,向大儒們請教功課。
今日他去了府城會文,說是要明日再歸家。
程箴上前施禮,與周先生他們寒暄打招呼,他見到露著半邊膀子的方寅,微愣了愣。
幾人忙還禮,對著如同清風明月般,才貌雙絕的程箴,周先生一改對程子安的態度,笑得眼角的皺紋都成了朵菊花,親切地道:“無疾如何來了蒙童院?”
無疾是程箴的字,他不動聲色望了眼一旁縮著脖子的程子安,含笑答道:“我聽說今日蒙童班考試,便來問一句。周先生,可是小兒淘氣,欺負人了?”
程子安想哭。
其實他並不是一腔孤勇要衝上前,自以為步步為營,算無遺策。
首先他這次的考試,肯定比以前有進步。
周先生將他叫去,他也不怕,畢竟對著好不容易有進步的學生,激動之下失了態,也情有可原。
再加上程箴的麵子,頂多不痛不癢訓斥幾句。
隻要不挨打,萬事好說。
今日在課堂之事,周先生肯定會告訴程箴。
程箴是嚴父,說不定會一怒之下先打他一頓。
明日考試成績就出來了,程箴得知他淘氣,拿著進步的成績前去邀功,使勁嚎喪,撒嬌,賣萌,這頓打就逃脫了。
完美!
不完美的是,一切都不按照他的計劃來。
程箴要是先打他一頓,打都打了,就算有好成績,也沒屁用了啊!
周先生斜了欲哭無淚的程子安一眼,含混掠過了方寅,說了先前程子安帶頭淘氣的事。
見程箴眉頭緊皺,周先生忙道:“無疾勿要氣惱,先前我已經看過了考卷,這次程子安比起以前,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
其他先生跟著附和,教授算學的陸先生,撫須欣慰道:“程子安的算學,答得全對。”
程箴朝著幾人深深施禮,感激道:“都是先生們教導有方。小兒頑劣,令先生費心了。”
周先生笑著擺手道應當,將程子安的考卷選了出來,遞給程箴:“既然無疾來了,眼下天色不早,帶他回家去吧。”
其他幾位先生也將程子安的考卷一並拿了出來,程箴匆匆掃過,沒再過問方寅他們之事,施禮道彆。
程箴負手走在前,手上捏著程子安的那幾張考卷。
程子安慢吞吞跟在後麵,想到離開時,方寅那弱小無助的模樣,心酸了下,轉頭朝先生監舍望去。
聽到身後沒了動靜,程箴回過頭,道:“快跟上。”
程子安回轉頭,黃昏餘暉中,將程箴的背影拉得修長。
程箴看過了他的考試成績,一直表現得不鹹不淡,並不見欣慰,究竟是幾個意思?
這是要打他,還是不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