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四十章 無(2 / 2)

其他幾人聽後,心思各異,紛紛出聲附和。

崔文坐著,一直揉著額頭,道:“我這腦袋,從早起時就沉得很,混沌不清。今冬的鬼天氣,真是能冷死人。不行。”

撐著椅子站起身,崔文身體晃了晃,仿佛氣息不穩,喘了幾口粗氣,道:“我去讓老二告個假,他先回句章去一趟。”

崔耀宗如今在戶帖值房做事,他們閒得很,過幾日就要休衙封筆了,告假也不耽誤差事。

章金才關心地道:“老崔,我見你臉色不大好,可要一並回家歇息?”

崔文苦笑道:“這裡一大攤子事,我哪能走得開,總要先撐過這段時日再說。”

咄!不過是舍不得銀子罷了。章金才心中鄙夷,嘴裡卻道:“也是,哪能離得開老崔。明日無論如何,都得去南城市坊一趟。那幫子狗東西狡猾得很 ,還得多靠老崔出麵。”

南城市坊的商戶難對付,好鬥且狡詐。按律繳納的商稅都要拖了又拖,何況是憑空增加的稅收。

崔文冷笑,章金才這個狗東西,又想推他出去做臟活苦活,真正是想得美!

崔耀宗崔耀祖兄弟一同被安排回了句章縣,當晚半夜裡崔文就病了,翌日早上連床都起不來,由崔武幫著到衙門告假。

趙知府得知後雖說不那麼開心,卻也沒法子。

崔武道:“大夫說大哥是受了風寒,他倒想撐著來衙門,到底怕將病氣過給了其他人,耽誤了正事,隻能先在家中歇著了。”

章金才想要躲開南城市坊的差使,其他幾人被他推了一堆事,這次他無論如何都躲不過。

恰好崔武來了錢糧吏的值房,告知他們崔文生病之事。

章金才靈機一動,臉上堆滿了笑,熱情地道:“崔捕頭,我這邊正有事勞煩你,南城市坊......”

話還沒說完,崔武隻聽到南城市坊幾個字,就拔腿跑得飛快。

章麒傻了眼,氣得衝著他背影直淬道:“兀那漢子,恁地沒出息,身為捕頭,竟然怕幾個低賤的商戶刁民!看我不去趙知府麵前,告你偷奸耍滑!”

崔武作為捕頭,管著府城的治安巡邏,緝拿犯人。收稅收錢的事情,與崔武沒半點乾係,章金才隻能發泄幾句罷了。

無奈之下,章金才硬著頭皮前去了南城市坊,他雁過拔毛的性子,在南城市坊鬨出了不大不小的風波。

這一場風波,後來等於是給自己挖了一道深坑,親手將自己埋了。

*

府學。

程子安在新位置坐了一堂課,與之前相比,少了自由自在。座位靠近門,寒風不時從縫隙鑽入,恰好吹在他身上。

李文敘穿皮裘吹不透,他隻穿了厚夾襖,半邊身體很快就快僵了。

程子安俯低身躲開寒風,隨眼側頭看去,方寅仿佛哆嗦了下,清瘦的臉慘白慘白,跟霜打的小白菜一樣可憐巴巴。

身為學渣,以前練就了一身上課睜著眼睛睡覺的本事,坐在先生眼皮子底下沒了自由,他能忍。

寒風程子安也能忍,皮裘都是商隊從北方販來,一件普通尋常的皮裘,約莫在十兩銀子出頭,程家還是買得起。就算有人認為他張揚,他也不懼。

方大牛肯定買不起皮裘,就算買得起,方寅穿了,肯定引來嘲諷酸話一大堆,以他自卑敏感的性格,得失落傷懷好一陣。

周先生上完課準備離開,程子安站起身,恭敬地道:“周先生,學生有件事,想要請求先生同意。”

周先生停下腳步,問道:“何事?”

程子安指向門,說了寒風吹進來太冷之事:“周先生,學生建議,在門後掛道厚簾子擋風,夏日時,將簾子換成細葦簾。如此一來,冬日時點的熏籠,能省些炭。夏日時節,有風透過門簾吹進來,課室能涼爽通透。”

熬了一節課的辛寄年,忍不住蹬蹬瞪跑上前,他沒聽到程子安前麵說的話,如應聲蟲那般連聲附和:“對,能涼爽通透,程哥說得對!”

周先生怒瞪了眼辛寄年,“你懂甚,退下,休得亂插嘴。”

辛寄年退到一邊噘嘴去了,周先生琢磨了下,皺眉道:“讀書人勤學苦讀,吃苦乃是應有之理。一味貪圖享受舒適,豈是讀書人所為?”

真正吃苦的人哪讀得起書,程子安哂笑,他馬上捂著肚子,痛苦喊道:“先生,我肚子不舒服,定是著了涼。先生,我要告假,這一病,估計要年後才能回到學堂上學了。”

辛寄年來了勁,學著程子安亂喊一氣,“先生,我頭痛,肚子痛。哎喲,全身都痛,先生,我也要告假!”

學生在課堂讀書,隻在初夏與初秋時節舒適一些。冬日嚴寒,夏日悶熱,蟲蟻叮咬,真是煩不勝煩。

沒人想要吃苦受罪,程子安的建言,深得班中全部同學的心。

周先生見學生們都跟著喊冷喊痛,不禁頭疼起來,大聲道:“好好好,你們先稍安勿躁,這件事我做不了主,得向聞山長請示,經過他同意之後,方能定下。”

程子安不欲讓周先生為難,躬身恭敬地道:“先生,此事因為學生而起,萬不敢連累了先生。學生與先生一同前去,由學生親自向聞山長解釋。”

周先生深感欣慰,程子安小小年紀,他的這份擔當,就令人佩服。

辛寄年一心記掛著算學考試,立刻跳起來道:“我也要去!”

程子安知道辛寄年那點小心思,給他使了個眼色,讓他放心。

辛寄年擠眼回應,頓時不再鬨了。

周先生看得頭疼,他始終不明白,這兩人如何就這般要好了?

到了聞山長的院子,他正埋首在一堆書中,抬眼打量著程子安,看向周先生問道:“可是他又惹事了?”

周先生訕訕一笑,道:“聞山長,程子安沒惹事,隻他有件事,想要向聞山長稟報。”

聞山長唔了聲,道:“那他還是惹事了。”

程子安見周先生似乎有些說不出口,他臉皮厚,無妨,便上前了半步,清楚說了要在門後加門簾的請求。

聞山長聽得眉頭緊皺,他與周先生一樣的看法,道:“‘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讀書人若不能吃苦,沉溺於享樂,如何能讀出一番名堂?”

周先生朝程子安看了過來,一幅你看吧,我早就與你說過的表情。

程子安不緊不慢答道:“聞山長教訓得是,隻學生以為,一道門簾,屬實稱不上享樂。為了苦而苦,乃是自苦,於讀書上無益,反倒於身體有害。太冷或太熱,蚊蟲叮咬,著實難靜下心來讀書。”

聞山長怔楞了下,旋即道:“沉不下心,心浮氣躁,如何能成就大事?”

程子安來了聞山長院子兩三次,次次見到他的值房裡都堆滿了書,縈繞著書香墨香。

再加上聞山長平時的為人,程子安不動聲色拍了他一記馬屁,很不要臉答道:“學生以為,讀書當享受書中的學問,以靜心,以明理,非為了‘顏如玉,書中自有千鐘粟,黃金屋。’”

聞山長胸口一陣激蕩,撫掌大笑道:“好!好一個以靜心,以明理!”

世人讀書多為了當官出仕,為了“貨與帝王家”。

可惜,他身為府學的山長,須得一心為了學生考功名做打算。

難得聽到小小年紀的程子安,能有此等心境,聞山長隱隱生出遇到知己的喜悅。

周先生被嚇了一跳,他從未見過聞山長這般情緒激動過,不禁疑惑地看向了程子安。

聞山長笑過之後,知道自己失態了,臉上的笑收了些,道:“可。門簾花不了幾個錢,很快就能做好。隻你們過得舒坦了,得更加努力讀書才是。”

程子安響亮地應下,聞山長又道:“光嘴上說無益,你每日來我處,我得親自過問,你書讀到了何處,學問可有長進。”

程子安:“......”

歹勢啊!

好人難做,他不該亂拍馬屁,偷雞不成蝕把米!

搬到先生眼皮子底下,算得了什麼大事。

他如今將自己,送到了全府學的老大眼皮子底下!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