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六十章 無(1 / 2)

下過了兩場雨, 天氣一下轉涼了,在需要穿夾衫的時候,在辛寄年哭兮兮的送彆中, 程子安一行啟程前去了京城。

慶川留下看家, 這次老張與秦嬸、雲朵、莫柱子都一並去了京城。

老張與莫柱子分彆駕車, 程子安隨著老張坐在車轅前, 悠閒打量著一路的景色。

程家還是沒買馬, 驢子力氣小, 沒辦法趕遠路,程箴就買了兩匹便宜的青壯騾子, 共兩架騾車出行。

騾子也不便宜,比起馬來,還是要省不少錢。

太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草木轉黃, 沿途村郭人家, 看上去一片安寧的景象。

路邊不時有人推著獨輪車經過, 獨輪車上堆著粗麻袋。推車的人弓著瘦削的脊背, 握住車把蒼老粗糲的手,青筋膨脹, 似乎下一瞬就要炸裂開。

到了一段平緩的斜坡,獨輪車往後滑了幾步,推車之人雙腿打顫, 連連後退。

程子安留下來句彆管我,撐著車轅飛快跳下車,奔上前,幫著撐住了麻袋。

推車之人鬆了口氣,麻袋擋住了視線, 他隻能連連道謝。

有了程子安幫忙,車推起來輕鬆了些。上了斜坡之後,推車之人放下車,擦拭著臉上的汗,看向拍著手的程子安,不禁瞠目結舌,趕緊道:“多謝貴人郎君!”

程子安笑著朝他擺擺手,道:“大叔快去吧,等下衙門的人要用午飯,你就得等很久了。”

推車人哎哎,連忙點頭,推著車繼續走了。

程子安望著漸漸遠去,幾乎快折斷的背影,他回轉頭,追上了老張的騾車。

正是繳納秋糧的時節,麻袋裡裝著是糧食。

豐收了,百姓的米缸裡,還是空蕩蕩。

方寅決定再等等,沒報名春闈。他也沒回答程子安,要做什麼樣的官。

程子安也不會苛責,要求他做什麼樣的官。

他想讓方寅清楚的是,休要自我感動,以為自己做了多少。

就算按照他“清正廉潔,一心為民,治得一方安寧”的說法來做,他的得,對比起他為百姓做的那點事,微不足道。

做好一個官,難。

首先,官員要忠於朝廷。

落在窮苦百姓身上的徭役賦稅,當官的要如何做?

從一群麵黃肌瘦的人身上去抽血,供養官員貴人們。

程子安麵無表情,望著天際的太陽。

太陽都不公平,烈日下,窮人要出門找營生討口糧。貴人在涼意浸浸的屋子裡,苦夏。

聞山長放下了車簾,歎了口氣。

林老夫人嗔怪地道:“又怎地了?是你說要去京城,這一路上,就見你不斷歎氣,要是你不想去,還沒到碼頭呢,還來得及掉頭回去。”

聞山長嘟囔道:“你看你,我又沒歎這些,我是歎民生多艱難。”

林老夫人頓了下,與他那樣歎氣,道:“你又不是今日方知曉,如何這時提了起來?”

聞山長將先前見到程子安推車的事說了,“你總是問我,為何待他不同,比親生兒子還要親。我吃穿用度,皆是民所供,我於讀了那麼多書,於民來說,這些年半點用處都無。倒是收了這個學生,才對得起吃的那些飯,穿的那些衣。師債,由學生償麼。”

林老夫人愣了愣,道:“你就那般看好子安?要是他考不中,你到時可彆發瘋啊!”

聞山長義正言辭道:“明州解元都考不中,那就是舞弊了!”

林老夫人噗呲笑起來,道:“你少胡罄!以前我可沒少聽你抱怨生氣,說子安不喜讀書,成日躲懶。這次他能考到解元,足足驚呆了一眾人,可是什麼話都有。”

聞山長哼了一聲,“文章張榜出來之後,那些說閒話酸話的,可還有了?”

林老夫人點頭,“這倒也是。”她看了聞山長一眼,將他笑罵程子安這次的文章寫得狡猾,不要臉的話收了回去。

平平無奇的題目,硬是被他在四平八穩中,寫出了一絲新意。尤其是對聖上的功績,馬屁拍得震天響,還讓人無話可說。

彆說學政,就是政事堂的相爺們,都不敢給個差。

朝廷策令,乃是政事堂擬定,與聖上商議之後施行。

否定程子安的文章,就是否定了他們的過往政績。

聞山長道:“科舉初改,全大周的考生,都一並從詩賦,改為著重學習策論文章,好比是都從蒙童班,重新開始。子安這次是走了大運,加之他的聰慧,嗬嗬,休說不中,他若得不到頭籌,就是舞弊!”

林老夫人笑個不停,“好了好了,前麵就是碼頭,我們要登船了。你少說幾句,免得子安又要跑開,不與你說話了。”

聞山長哼了聲,馬車停下,車簾掀開,程子安的臉出現在門口,笑著見禮道:“老師,師母。”

林老夫人仔細打量著程子安,哎喲一聲:“你瞧你,又曬黑了些,快去陰涼處躲著。我們身子骨好著呢,沒事沒事。”

程子安還是站在那裡,將聞山長與林老夫人攙扶下車。程箴與崔素娘也走了過來,與隨從仆婦們一並簇擁著他們上了官船。

三層的官船,便於官員拖家帶口赴任,牲畜車馬都能一同隨行。

程子安到了船艙,剛歇息一陣,聞山長就叫長山來把他喚了過去,開始寫時政策令的文章。

在船上無處可躲,船一路到青州,程子安從早到晚就是答題,寫文章,回到了秋闈前的苦逼讀書生涯。

孫仕明帶著隨從行囊在碼頭等著,船靠了岸,崔素娘來到甲板上,朝人群中不斷張望,失望地道:“我怎地沒見著你姨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