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下了第一場初雪。
翌日早上起來, 程子安收拾好望著外麵銀裝素裹的天地,吸了口寒氣,昂首挺胸大踏步出了門。
瑞雪兆豐年, 程子安覺著這是一個好兆頭, 隻願太學不會像府學那樣冷。
老張駕著騾車到了太學門前, 因為下雪,車輛行駛得緩慢, 太學門前停了一長串馬車。
程子安探頭出去看了下情形,提著書箱下車, 對老張道:“我自己走過去, 你先回去吧。”
老張應是, 駕車調轉頭。
騾車在馬車堆中很是顯眼, 有人見到了,對著騾車一起指指點點, 說笑著什麼。
程子安神色從容, 疾步朝大門前走去。
聞緒已經到了, 在門前等著,正在朝後麵張望。
程子安趕忙上前見禮,道:“讓師兄久等了。”
聞緒擺擺手, 道:“我也剛到,時辰不早了,你快隨我進來, 我帶你去見先生。”
程子安忙道了謝, 跟在聞緒身後朝裡麵走去。
一路看過去,太學與府學,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太學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占地雖比不得府學寬廣, 房屋皆為高屋大廈,氣派又不失雅致。
經過的學生,氣度更為不同。錦袍華服,富貴逼人。
程子安依舊穿著他的半舊細布大氅,走在他們之中,跟騾車一樣大眼。
不過他與聞緒走在一起,學生們雖然出身高貴,見到聞緒還是會老實見禮,目光在程子安身上不斷打探。
程子安笑著與他們一一頷首回應,有些人會笑笑轉過頭,有些人則直接彆開頭無視,有些人則直接目露鄙夷。
程子安也不生氣,人間百態,幾千年都沒變過。
到了監舍,聞緒先領著程子安去拜見博士祭酒。唐祭酒還未到,他們便在門前等著。聞緒不善言辭,程子安便主動問道:“師兄,太學班上,一共有多少學生?有皇子公孫嗎?”
聞緒道:“太學班上共有三十二名學生,皇子都在宮裡上學,如何會進太學讀書。倒是有幾個皇親在裡麵,大長公主的孫子祁隼就在。其餘的,便多是朝堂的官員子弟,王相的孫子王堯,鄭相的孫子鄭煦豐等等。”
程子安聽得眉毛直揚,歎道:“好多權貴子弟啊!”
聞緒神色複雜打量著程子安,道:“子安莫怕,你不招惹他們,他們也不會拿你如何。”
程子安笑著說是,他哪會惹事,隻是不想一次結交這麼多權貴子弟。
忙不過來,忙中就會出錯。他們不擔心春闈,可以借著家族恩蔭出仕,他還要苦學考進士呢。
不過,既然來了,程子安還是很淡定,繼續等待。
等了沒片刻,唐祭酒就到了,聞緒上前見禮,介紹了程子安。
唐祭酒年紀同聞山長相近,微胖,笑嗬嗬看上去很是和善。程子安見他隻略微打量了自己一眼,便淡然收回了視線,連屋都沒請他們進,道:“我知道了。既然進了太學讀書,當好生遵著太學的規矩。時辰不早了,快去課室。”
程子安拱手告退,走了幾步,他回頭看去,唐祭酒已經進了屋,趕上前小聲問道:“師兄,唐祭酒看上去很嚴厲,先生都似他那樣嗎?”
聞緒難得僵了僵,咳了下道:“阿爹同他有過節,阿爹以說他大字寫得臭,是臭棋簍子。”
程子安嘴角抽搐,學生代受老師過,忍著吧。
不過唐祭酒為人應該比較正直,至少聞緒還能繼續留在國子監。
聞緒領著程子安,前去先生的監舍拜見。先生們倒和善,隻略微問了幾句他的功課,就算過了。
接下來,聞緒將程子安領到了太學的課室前,停下腳步,道:“這裡就是,你快些進去吧。若有事,你來監舍尋我。”
程子安拱手道謝,背著書箱進了課室。
一進屋,程子安便感到一股濃濃的暖意,夾雜著香氣撲麵而來,弄得他恍惚以為,是走進了賣香的鋪子。
時人喜熏香,富貴人家愛合香,在明州府學時,如辛寄年他們的衣衫,都用香薰過。
畢竟香太貴,他們那時候年幼,熏香少,聞不大出來。
程子安抬眼打量過去,學生們年紀大小不等,有的人看上去已經娶妻生子,有些人還是青春少年郎。
唯一相同的便是,滿室的富貴。
程子安迎著他們的打探,大大方方走到講台前,拱手見禮,朗聲道:“在下乃是來自明州府的舉子程子安,給諸位師兄見禮了。”
大家似乎沒見過程子安這般主動之人,皆安安靜靜坐著,一時無人搭話,
程子安從容淡定,轉頭朝課室打量過去,見隻在講台下還有個空位,便走了過去,對鄰座的人拱手施禮,笑道:“不知師兄如何稱呼?”
那人掀起眼皮,懶洋洋道:“我姓鄭。”
程子安心想估計是鄭相的孫子,笑容滿麵道:“原來是鄭師兄,請問鄭師兄,這處可有人坐?”
鄭煦豐瞥了眼程子安,道:“先生的眼皮子底下,誰願意坐,當然空著了。”
程子安道了謝,從身後取下書箱放在案桌上,搭話道:“以前在明州府學時,我也坐在先生的眼皮子底下,已經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