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定,他能考到狀元,試卷裱糊起來,供以後天下讀書人傳閱呢?
滴答滴答,用力嗯聲,時斷時續。
在胡思亂想中,程子安還能一邊老神在在點頭,判定這個人的前列腺有問題。
一天考試終於結束,程子安照著老規矩,在中間門交卷,走出考場。
今天外麵的天氣,比昨日更差勁了些,又下過了一場春雨,貢院門前的地濕漉漉,臟兮兮。
與昨日相同的是,考生們臉色青白,連交談都沒了力氣。一走出來,仆從們奔上前,攙扶著他們,又是遞熱茶,又是披厚衫。
孫仕明與程子安前後腳出來,他看上去比昨日的氣色好了些,神色間門隱著一股亟待衝出來的得色,問道:“子安,你覺著考得如何?”
程子安道:“不清楚,要放榜才能得知。”
孫仕明笑了出來,道:“你如何能不得知呢?都是考的策,策乃當官之道,若是不懂,如何能做好官?”
聞山長與程箴一起走了上前,聽到他們的對話,聞山長不客氣橫了孫仕明一眼,問道:“子安,你今日的座位?”
程子安袖著手,吸了吸鼻子,抬著下巴道:“老師,你看我鼻孔,都被細棉撐大了。”
聞山長臉色一變,咬牙就要怒罵。
程子安上前,攙扶著聞山長的胳膊,道:“老師,老頭兒彆成日著急上火的,當心身體。”
聞山長伸手就敲了下去,程子安機靈一躲,順手還接過了莫柱子遞來的熱茶,一口氣吃了個夠。
孫仕明聽不懂他們的對話,一臉茫然跟在身後,咕噥了句:“小小年紀,哪能懂得民生經濟,哼,這種策,才是看真本事的時候。”
回到家用完飯,程子安道:“阿娘,你給我衣袖裡,縫上一些細軟的布巾,布巾用香料薰一熏,一定要熏得濃一點。”
崔素娘雖不解,不過也沒多問,忙著去準備了。
程箴皺眉,道:“難道,你明日還會坐在茅廁邊?”
程子安道:“未雨綢繆嘛!權貴人家都熏香,我也要學著他們雅一雅。”
聞山長罵罵咧咧,不過,他想到程子安在策論文章上的厲害,又將那股子氣壓了下去。
最後一天考論。
程子安進門時,檢查考籃的官吏,來回翻看了好幾次,上下來回打量著他。
程子安大大方方,任由他們打量。
想收他的細棉與橘皮,真是天真!
檢查的官吏最終將考籃還給程子安,放了他進去。
已經不用猜測,程子安再次坐在了茅廁邊。前兩日在東側,今日在西側。
鄭相進了考場,眼神先在程子安身上掃過,見他規規矩矩坐著,裝作不經意移開了目光,開始宣讀規矩,發放考卷。
論是根據經史的內容,寫闡述的文章。
論也是五道題目,一共要寫五篇文章。比起昨日的策來說,要簡單一些。
不過,文章不好寫,首先是破題,破題破歪了,就離題三萬裡。
破題是基本,文章講究結構,起承轉合,要寫得精彩,合乎考官的胃口。
要想考到一甲,還必須合聖上的胃口。
程子安先掃了一遍題目,這次的經史不如帖經墨義晦澀偏僻,算是比較大家熟讀的篇章。
比如“晏安鳩毒,不可懷也”,意思是享樂好比是飲毒酒,人不能貪圖享樂。
程子安想到了鄭相明相大長公主府的精美點心,看似隨意布置的宅邸,這份隨意,卻遠比金碧輝煌還要昂貴。
至於皇宮內苑,程子安尚未去過。不過,他根本不用看,每根腳指頭都清楚,那是天底下最富貴的所在。
程子安暗戳戳想,其實,出“掩耳盜鈴”還比較應景些。以後他要是當了主考官,必須出這道題,人要有自嘲的精神!
考試開始了約莫一炷香功夫,就有人開始去茅廁了。
屎尿不急,考場上的考生急了!
程子安放下毛筆,不緊不慢摸索進衣袖,微微用力,從裡麵扯了布巾下來,流利地塞耳朵,堵鼻孔。
青竹香最便宜,卻勝在好聞,程子安很是滿意。
鄭相難以置信看過去,程子安抬起頭,與他目光相對,茫然了下,然後垂下頭,繼續提筆寫字。
鄭相怔了怔,最終失笑搖頭,負著手慢慢開始巡邏。
天暗下來,鳴鑼聲響起,關乎著讀書人前途命運,三年一次的春闈,正式結束。
考場裡,一改前兩日的低沉氣氛,哪怕是再沮喪的考生,都一蹦三丈高。
禁軍班值與考官們,對他們管得也鬆了,隻吩咐他們趕緊離開。
考場外,參與謄抄與閱卷的官員們,在等著進場。
為了防止考生私下攀附考官與閱卷官,走關係舞弊,貢院正式開始封院。
直到閱卷完畢,成績出來之後,貢院的門才會重啟。
這一封閉,長在月餘,最短也要二十多日出頭。
因為改了科舉,今年春闈的考生,比起上一次考試的生員,要多近一成。
加之第一次以策論文章為重,估計今年的成績出來,要在月餘之後。
鄭相要在貢院,被關上月餘。
嗬嗬,哪怕不會受屎尿之苦,破破爛爛的貢院,如何能與舒適的相府相比。
程子安出了貢院的門,看到外麵或狂笑,或手舞足蹈,或乾脆直接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望天,各種情狀的考生們,不禁也跟著笑了。
“去你的,老子不要了!”
將手上的考籃,重重砸在了地上。
孫仕明正走在程子安身後,被他嚇了一跳。
回過神,孫仕明將值錢的筆與硯台拿出來,把竹編考籃,也用力扔了出去。
聞山長笑嗬嗬望著眼前,對程箴道:“與我當年一樣,考完都忍不住,總得發一發瘋。”
程子安張開雙臂,如大鵬展翅般朝著聞山長他們奔去,大喊道:“誰都不要管我,我要瘋玩到放榜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