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中丞肯定沒參與其中,主要是他在朝中,向來被孤立,是人都要繞著他走。
現在連他都被慫恿了出來,可見針對程子安的官員,究竟有多少。
他們不敢輕易對他直接動手,畢竟都是官,直接下殺手,就是自己陣營裡的人,都會心生忌諱。
若是等到彼此有分歧的那一天,會被滅口的那一人,就輪到了他?
程子安並不太擔心自己的安危,他跑到王相府上去,就是在公然宣戰。
他要麵對的,不算整個官員集團利益,至少是一個大派係的利益。
如今戶部,吏部,分彆有兩個侍郎被拿下。等他們招供交待之後,再往上,就會牽扯到更大的官員。
聖上不太怕民意,他更在乎的事官意,以及朝堂穩定。
程子安思索了下,道:“聖上,恕臣冒昧問一句,聖上是要安穩,還是要趁此肅清朝野?”
聖上死死盯著程子安,良久之後,他手緊捏住椅子扶手,沉聲道:“查,查個水落石出!”
程子安朗聲道:“臣定不辱使命!”
離開承慶殿,夏日的天,說變就變,太陽不知何時鑽入了雲層中,天上烏雲滾滾。
要下大雨了。
程子安想著城南的河流,他回到水部,章郎中在值房裡忙碌,見到他回來,不禁驚訝地道:“程侍郎忙完了?”
“沒呢。”程子安搖搖頭,笑著道:“我看到快下雨,想到了護城河。其他幾人,可有傳消息回來?”
章郎中忙將收到的折子,遞給程子安:“隻有兩封。”
程子安打開看了下,笑道:“又是這些,浪費筆墨紙張。”
章郎中歎了口氣,道:“做事不難,難的是有肯真正做事之人。”
程子安笑道:“章郎中倒也不必這般灰心喪氣,你看這間值房裡,至少我們兩人,都是肯真正做事之人。”
章郎中忙謙虛道:“不敢不敢,下官不敢與程侍郎相比。”
程子安看了眼天色,道:“章郎中請隨我來。”
章郎中放下手上的事情,隨著程子安來到了他的值房。
程子安從抽屜裡,拿出他前些時日,窩在水部做出的計劃,道:“章郎中,這些你拿回去好生研究。”
章郎中打開看了下去,越看越激動。
程子安微笑著道:“章郎中,這是我打算對水部,乃至整個工部的改革。我以後不知還會不會在水部,甚至工部。這件事,希望交由到你手上,由你去繼續完成。”
章郎中猛地抬頭看向他,整個人都如遭雷擊,顫聲道:“程侍郎,你,你.....”
程子安神色淡定,道:“不做不錯,做多錯多。做事並不容易,我以前並不想讀書考科舉,一是因為我著實不喜讀書,書讀得不太好,詩詞歌賦一塌糊塗。二是做事難,需要提著腦袋去做。官員中有人味,良心的,實在南尋呐!身居高位,不能帶來榮華富貴,甚至可能身陷囹吾。還不如逍遙度日,難得糊塗一輩子。”
章郎中的嘴唇與手都顫抖著,幾乎沒老淚縱橫。
程子安道:“大周要真正繁榮昌盛,百姓安居樂業,隻靠著太平安穩,遠遠不夠。技藝的進步,讓糧食增產,讓水患不再危害至深,讓橋梁堅固,兵器鋒利不可摧,戰場上,不再用人命屍首堆砌,贏得一場勝仗。隻有匠人們,能推動這一切。他們不該被輕視,書中自有黃金屋,顏如玉,千鐘粟,這些不該隻給讀經史,寫錦繡文章的文人。”
他躬身深深一禮,道:“章郎中,此事,就拜托你了!”
章郎中死命握著那本厚厚的冊子,老淚模糊了視線,躬身回禮,鄭重應是。
程子安沒再多言,轉身離開值房,前去找了吳尚書,與他商議了許久。
離開吳尚書的值房,外麵已經大雨傾盆。
程子安回去值房拿出自己的鬥笠,蓑衣,木屐穿戴好,前去了膳房。
這些時日忙碌,他已經許久沒去膳房用飯,走到夾道裡,他手撐著鬥笠抬頭看去,石榴花不知何時已經凋謝,幾個青色的石榴果,掛在了枝頭。
“程哥!程哥!”
身後熟悉的喊聲傳來,程子安看去,辛寄年打著一把油紙傘,提著衣衫下擺跑在前麵,施二遠遠綴在他後麵。
辛寄年來到京城半年,他抽條長高了許多,不再與以前一樣胖,身上的肥肉,變成了壯實。
程子安太忙,與他見得不多。辛寄年熱情不減,與以前那樣,見麵總是程哥長,程哥短叫個不停。
辛寄年跑到了他麵前,身上大紅錦衫已經被雨打濕,變成了暗紅。他全然不顧,隻抬手抹去了臉上的雨水,抱怨道:“程哥真是,搬家了也不跟我說一聲,害我一通好找。還是二表哥帶我來衙門,我才能見到程哥一麵。”
程子安笑道:“既然來了,走,我請你去膳房吃飯。”
辛寄年腳步未動,拉住他道:“程哥,等等二表哥。”
程子安就停了下來,等著施二走近。
油紙傘在瓢潑大雨中,半點都不管用,施二身上也被淋濕了大半。
走近了,施二看著程子安的裝扮,慢吞吞道:“我早就跟你說了,程侍郎如今再也不是以前明州府的那個窮小子,你看,他穿戴得很好,周身都乾燥著呢。”
程子安不理會施二的話中有話,轉身就要往前走。
辛寄年神色糾結,在考慮要不要跟上。施二推了他一把,他一個不察,踉蹌撲到了程子安的身後,手上的油紙傘也掉在了地上。
程子安轉過身看去,將油紙傘撿起來遞過去,道:“辛寄年,走路小心些。”
辛寄年沒有伸手去接,就那麼站在雨中,望著程子安,道:“程哥,小姑姑同我哭過,聽說姑父在府裡沒去上值,要丟掉差使了,說不定,還會被罷官,闔府上下被抄家流放。程哥管著此事,程哥,求你看在與我同窗一場的份上,你可能告訴我,此事究竟可否當真?”
與太大,辛寄年要不斷抹著臉上的雨水,他整個人都惶恐不安,看上去好似巨浪中翻滾的小舟。
施二油紙傘偏了,傘骨的水,嘩啦啦流在他肩膀上,他也全然不顧,一瞬不瞬盯著程子安,期盼著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