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話,多年前曹盼就曾經說過,當時的墨瑤無可反駁,如今他更是,“琴娘。”
琴娘望著他,“罷了,罷了。”
這一句罷了,聽著墨瑤整顆心都揪在了一起,而琴娘已經牽起了兩個孩子往作坊相反的方向走,墨瑤沒有一絲猶豫地追了上去。
琴娘帶著兩個孩子,尋了一處人家,給了他們一些錢,墨瑤在作坊中衣食無憂,她在閒時會織布,做些小零工,幾年下來也攢了不少錢。
曹盼的部曲並對於琴娘的東西一概不碰,隻是催促她收拾東西離開。
但是,這些錢縱然不少,想要在這個世道活下去,錢可有可無,糧食卻是非要有不可。
借了個地方暫住,琴娘看著跟在後頭不發一言的墨瑤,“你的世界隻有你自己,隻想墨家,所以你不明白,在天下人的心裡最重要的是什麼。你堅持墨家的理念沒有錯,但是你能不能實際一些。想想我們曾經過的是什麼日子,你知道不知道,隻要天下一天不太平,不僅僅是我們,天下的百姓都要過著流離失所的日子。”
“我一直沒有讓你改過,我隻想跟你好好地過日子,這麼多年,我不是不知道你對曹娘子的陽奉陰違,可是我嘴笨,我不知道該怎麼勸你,這一天的到來,我沒有意外,這是你選擇下的必然結果。我們一家四口到現在還能好好地活著,已經是曹娘子仁厚了。”
像墨瑤這樣的人,他能製天下之器,在彆人的眼裡是何等危險的人,曹盼已經知道了墨瑤的能力,然而還能放他離開,而不是直接的殺了他,琴娘已經萬分感激。
“為什麼你們都是那麼推崇她,相信她?”墨瑤最終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琴娘道:“你們?我,問師兄?”
墨瑤點了點頭,琴娘道:“就憑她隻是放了我們,還不是殺了我們。”
相比墨瑤,琴娘更清楚這個世道。“你沒有忘記你用無字天書換糧食,因為無字天書,你險些被人打死。”
“記得。還是她救了我。”她指的正是曹盼。
“想想你用無字天書才換了多少糧食,而你這些年究竟吃了曹娘子多少糧食。人性之惡,你沒有嘗過嗎?”琴娘含淚地問著。
她嘗過了,正是因為嘗過了,她才會知道曹盼有多難得。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他都看不到?
琴娘一把抹過淚,“以後,平靜的生活沒有了,我們就看看你究竟能不能做到你想做到的?像曹娘子那樣的人,再也遇不到了。”
縱已為人父,墨瑤一時並不能夠理解琴娘話中的意思,他並不覺得自己離開了曹盼的庇護便活不下去。
然而事實總是分外打臉的。墨瑤的手藝確實不錯,身為墨家巨子,他在機關盾甲的天賦極高,也正因為如此,他所製作出來的手工,當然就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如今這世道,缺的從來不是仗勢欺人的世家公子,當墨瑤義正辭嚴地拒絕製作弩、弓時,等待他的是無休止的怒打,甚至被關進了鄴城的大牢,用的是偷盜的罪名。
世家公子想要把一個偷盜的罪名往墨瑤這個的人身上扣,根本就不會給人為墨瑤作證的機會。
而關入了大牢,牢中的人麵對高傲的墨瑤,自然又是免不得一通打罵,墨瑤真正見識到了什麼叫做求告無門,什麼叫做指鹿為馬。
他想了很多,以前他不明白的道理,真正被這世道的殘酷給教會了。
這個世道,不是他想要平平安安的過日子,他就能平平安安的過日子。一如琴娘所說,曹盼對他的寬容,對他的親厚,那是萬中無一的。
所以,在琴娘打通了獄卒進來看他時,已經被打得麵目全非的墨瑤衝著琴娘道:“琴娘,幫我去見師兄,為我與娘子傳一句話。我,墨瑤,此生願為娘子驅使,再無二心。”
墨瑤的身上皆是傷,有被人打,也有用刑的,他一直不肯認罪,而那世族公子與縣令塞了錢,所以墨瑤無論是在明麵上還是暗地裡的日子都過得不好。
墨問見到琴娘時並沒有顯得很意外,“阿瑤想通了?”
琴娘淚如雨下,與墨問跪下道:“求師兄救救他,再不救,阿瑤就活不成了。”
“我本不願他有此經曆,沒想到終還是免不得。”墨問何其了解墨瑤,那樣鑽牛角尖的人,隻有真正的經曆了什麼叫做黑暗,他才會懂得曹盼的好。
曹盼就這樣被墨問找上了,畢竟,這事墨問並無插手的權力,但是曹盼就不一樣了,執掌六部,牢獄也歸她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