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無賴,曹盼比曹操不遑多讓。
“不過,你待這孩子好,丁家那丫頭在天有靈若是看著你待這孩子這般的好,必也瞑目了。”人呐,年紀大的,總是記著以前的人跟事,老人輕輕地說來。
曹操點頭道:“夫人當初去時我答應過她一定不會讓這孩子受半點的委屈,如今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做。這孩子也爭氣,自己爭氣不說,還帶著我們兩族的人一道爭氣。”
“哦,怎麼帶我們兩族的人一道爭氣的?”老人聽著有些迷糊了,卻又好奇極地問。
“祖父,我們做的那些曹衝紙,還有鹽田呐,印刷術啊,這些都是小娘子教的我們。”還是孫子貼心地與他解釋。
老人對這些事那也是老感安慰的,忙不迭的點頭,“果然是個爭氣的孩子。阿瞞,你生了一個好女兒,那是比我們兩族的郎君加起來要厲害得多!”
這樣純樸的誇獎,引得曹操大笑不矣,“五叔,我也是這般想的。”
曹氏與夏侯氏的人,曹操的長輩,同輩都與曹操喝著酒,曹操喝著還不忘給曹盼介紹人,這一夜,兩族熱鬨非凡,人人瞧著臉上都掛滿笑意。
酒喝到半夜,幾乎都醉倒了這才散了,曹操也好不到哪裡去,直接是讓許禇背著回的宅子。
因著要人照顧曹操,曹盼除了靜姝與燕舞外,連平娘也帶了回來。
譙縣也有平娘的記憶,能跟著曹盼回來一趟,平娘也是高興的。
雖然已經好些年沒有伺候人了,平娘還是熟悉的記得這個家裡哪裡擺著什麼東西,就連曹操的習慣,也隨著丁氏一般刻在骨子裡。
這是丁氏愛了一輩子的男人,她愛著,哪怕他一輩子傷透了她的心,她到死卻都還愛著他,念著他。
平娘讓人給曹操準備醉酒湯,又讓人弄了熱水來給曹操泡了個澡,之後才讓許禇把曹操背上了床,而曹操躺在床上,嘴裡不斷地叫喚著夫人,夫人!
“夫人,我回來了,我把盼盼帶回來了。回到這裡,這個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們成親,我們一直企盼我們的孩子出生的地方。夫人,你看見了嗎?你看見了嗎?”
那樣迷迷糊糊地問著,問著卻又哭了起來。
“夫人,所有人都在,為什麼偏偏你卻不在了。我最想看到了,最想看到就是你站在我的身邊,可你不在了,不在了啊!”
許是醉了,醉了的曹操更像一個孩子,他的傷心,難過,都不再掩飾,就那樣的哭出來。哭得曹盼聽得都覺得心酸。
“阿娘雖然不在,她會在天上看著我們的。她說過,她會在天下看著我,也看著阿爹的。阿爹能記得阿娘,一直都記得,阿娘會知道的。”曹盼哽咽地安撫著曹操,不想他再念著丁氏而難受。
聽到曹盼的聲音,曹操睜開了眼睛,看著曹盼,喚了一聲盼盼。
曹盼脆聲地應了一聲,曹操聲音嘶啞地道:“盼盼,你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你要什麼阿爹都給你。彆怕,那些讓你委屈的人,阿爹會幫你討回來的,彆怕。”
那一刻,曹盼看到曹操眼中一閃而過的狼戾,曹盼沒反應過來,而曹操已經閉上了眼,迷迷糊糊地繼續喚著夫人。
剛剛看到的似乎隻是錯覺?
曹操最終沒有再鬨,安份地睡了過去,曹盼叫平娘趕了回去休息,叮囑地道:“大王睡下了,奴婢會在外麵候著,有什麼事奴婢會跟內侍們照應。你也累了一天了,該休息就要休息。”
曹盼也不再多說,與平娘點頭道:“好,我這就回去休息。你要是累了也回去歇著,不是還有內侍照看著嘛。”
“好。快回去吧。”平娘隻催促曹盼回去休息。
曹盼沒忘自己與人設下的難題,如今看著時辰也快差不多了,曹盼也不說洗漱,就坐在床榻前,翻看了幾分奏折,等著人來。
沒叫她久等,一人從天而降,緊接著曹盼的暗衛皆已現身,拔劍將那滿身都是灰的人圍了起來。
“世女,是我,是我!我魏止,魏止啊!”雖然他的武功不錯,但是絕對不足以應對這滿屋子的暗衛。魏止,就是今天躺在路上毛遂自薦的與曹盼的人。
曹盼對於他降落的姿式弄得自己這屋子是沒辦法住了,就是她的身上也染了儘是灰。
“你,很好!”曹盼拿了奏折拍了身上的灰,辨不清喜怒地說了這一句,魏止嘴角抽抽,他,他也是被逼的,被逼的。
靜姝拿著帕子走來,怒瞪了魏止一眼,連忙地給曹盼擦擦身上的衣裳,魏止道:“在下也是沒法子,估摸著世女的院子,大門進不來,也就隻有這屋頂能跳下來,驚憂世女,非在下所願,卻是不得已而為之。”
趕緊的給曹盼告罪,魏止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素聞你一言九鼎,你說過,在下若能在子時前到你的榻前,你便給在下一個機會。”魏止顫顫地說話,想要將那不好的預感驅儘。
但是,麵對曹盼時,魏止止不住的發顫,哪怕想要捉住曹盼說過的話,卻又顯得無力。
曹盼冷道:“不需你提醒,我向來說話算話,但這給你機會和如何處置你破屋頂而入是兩回事。”
魏止……
明明是曹盼出的這樣的題目讓他做,他做到了,竟然還要受罰,這是什麼道理,什麼道理?
勢不可比,除非魏止不打算跟曹盼混,他但凡還想,曹盼怎麼罰的他,他都得要認了。
如此,曹盼讓魏止到外頭倒立,倒立到她鬆口,撐不住啊,行,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
結果曹操宿醉剛醒就聽說魏止在院外倒立了半夜。當爹的隨口問了一旁的內侍,“這麼說那人闖進了盼盼的屋裡?”
“進了。”內侍一邊伺候著曹操喝了湯水一邊回答。
曹操好奇地問道:“怎麼進的?”
“從屋頂。”
內侍一答完,曹操總算明白了曹盼為什麼那麼狹促地罰人倒立了。
當然曹操也得認了,這人雖然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但也確實是個有本事的人。
所以,曹操出門的時候不忘使人去叫曹盼,結果看到曹盼在院裡正跟夏侯惇還有許禇過招。
一對二,曹盼手中的長鞭舞得那叫一個漂亮,敢情人家早就起來了,都快做完早課了都。
“大王。”不過是陪練而已,又不是動真格的,夏侯惇跟許禇早有跟曹盼交手之心,打上了試試各自的身手,也是有個底。
許禇是一看到曹操直接就收了刀,退出了打鬥,夏侯惇看了一眼曹盼,曹盼也同時收回了鞭子,夏侯惇自然也都退了。
“昨晚睡得好?”曹操是明知故問地問了曹盼,曹盼卻是煞有其實的點頭,“挺好。”
敢情對於魏止從天而降的事壓根沒放在心上。
反正院裡那麼大,就曹操他們父女倆,破了一個屋頂,曹盼換一間房接著睡,根本沒有影響。
曹操一眼看到外頭倒立了半宿的人,那人見到曹操也不敢下來,就那麼倒立著見禮,“見過大王。”
“膽子不小。”當爹的對一個闖他閨女房間的人,正常人都不可能高興,雖然這難題是他閨女出的,人家也隻是從天而降罷了。
魏止一聲不吭,反正,曹盼的氣沒消,他要是想跟曹盼混,就隻能想方設法的讓曹盼消氣。
“今天去你惇叔叔家用早膳。”曹操這麼發話,夏侯惇一頓道:“大王,臣家中就幾個老仆,你去臣沒得給你吃。臣還想在你這開夥呢。”
萬萬沒想到夏侯惇如此回答,曹操瞪大了眼睛看了過去,曹盼道:“叔叔,去你家就去你,我做。”
“咦。對哦,阿盼的廚藝還不錯。”夏侯惇本來驚了驚,隨之想到曹盼先時烤過一回肉,那味道確實是不錯,總算是想起來曹盼還是個小娘子,一個廚藝不錯的小娘子。
“既然是你做,那還是在我們家吧。你惇叔叔家裡也沒什麼好看的。”曹操一開始自己提議,如今又嫌棄起來了。
夏侯惇直接地捅刀說破道:“什麼話,當初你為了吃一頓我娘做的飯,那是三天兩頭往我家跑,如今說我家沒什麼好看的了。”
曹操道:“你也說了,當初是為了吃七嬸的一頓飯。”
夏侯惇的母早已故去了,如今的夏侯惇家哪裡還有那當初勾著曹操去的人呐!
隻是,習慣使然,曹操本能的就想去,被夏侯惇提及才想起來,那當初做得一手好飯的夏侯夫人,已經不在了。
“我做,我做,阿爹跟叔叔且嘗嘗我的手藝比起七祖母來誰更勝一籌。”知道曹操又想起了故人,曹盼趕緊的把話題岔開,果斷的做飯去。
這平娘跟靜姝都連忙要去給曹盼打下手,曹盼哪裡要她們幫忙,趕著他們出去道:“你們都好好呆著,不用你們幫忙,我自己能成。”
“雖說娘子下過廚,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要不還是奴婢來。”平娘是想搶過曹盼手裡的事的,結果曹盼卻是不肯,一避開了,與平娘道:“說了我做就是我做,放心,再多年沒做過,手藝還在,錯不了。”
說著手中已經撿起菜了,思量著要給他們做什麼吃的。
挑撿了新鮮的菜,再弄了兩個肉菜,燉上個湯。
外頭那裡夏侯惇與曹操道:“大王覺得,阿盼做的菜能吃嗎?”
“應該不會比她娘差。”曹操如此地回全,夏侯惇一下子笑出聲來,“說起夫人來,我就想起你曾經說過,夫人是不會下廚的人,為了給你做一頓飯,那是把廚房都給燒了,做出的飯菜,我看著是糊的,你卻麵不改色的全都吃完。”
曹操也想這事來了,瞪了夏侯惇一眼道:“你不懂。”
不懂嗎?夏侯惇沒有接話,但他一直都記得,一開始的曹操是那樣歡喜的能娶到丁氏,也是一心一意要嗬護丁氏的。後來,他們之間卻插足了太多的人,多得他看著曹操似乎並沒有察覺到丁氏身上的灰敗,到最後,隨著曹昂的死,成了摧毀他們幾十年感情的催命符。
夏侯惇道:“大王當初聽說夫人生下阿盼是什麼樣的心情?”
什麼樣的心情?那個時候他已經跟丁氏和離了,而且還是征戰在外,那樣的消息傳來時,曹操是歡喜的,歡喜得就像是剛成為一個父親。
明明那個時候,曹昂已經戰死,曹丕已經很大了,他已經四十歲,卻像是初為父親一樣,因為,那是他盼了許久的孩子,縱然隻是一個女孩,他依然為之而高興。
“很高興很高興,跟昂兒出生,我知道自己終於有兒子的時候一樣的高興。”曹操誠實地告訴夏侯惇他的高興。
夏侯惇道:“大王很幸運,能有這樣的好女兒。”
這是對曹盼的極大肯定,曹操聽之笑出聲來,“不錯,確實如此。我得了一個好女兒,一個極好,極好的女兒。”
“菜來嘍!”剛誇著的人,這會兒端著菜上來,熱乎乎的菜,聞起來就很香,夏侯惇看了一眼道:“嗯,隻看顏色就不錯。”
曹盼道:“那是自然。叔叔的嘴沒我的刁,你問問平娘,打小為了讓我多吃幾口飯,她是費了多少工夫鑽研廚藝,再看看如今這天下哪家的食肆最好,還不都是平娘教出來的徒弟。”
說到吃食,曹盼那叫一個引以為傲,夏侯惇道:“你叔叔一個大男人,怎麼能跟你一個小娘子比。”
認得叫曹盼無可反駁,趕緊的端了其他的菜上來,給他們各盛了飯,曹操吃了一口肉,連連點頭,“手藝很好。”
夏侯惇也是吃著直點頭誇讚,“很好很好,比你嬸嬸強多了。”
“叔叔,你當我的麵這麼說沒事,回去彆這麼跟嬸嬸說,小心嬸嬸以後不給你管飯吃。”
“無妨,你嬸嬸不是你娘。”夏侯惇很是無畏地說。
曹操道:“吃飯還堵不住你的嘴。”
總覺得這裡頭有什麼是曹盼所不知道的事,曹盼拿眼看了夏侯惇,想從中問出點關於她爹和她娘的往事而,然而曹操夾了菜放她碗裡,“好好吃飯,彆聽你惇叔叔亂說。”
當著曹操的麵還是要給他留點臉的,曹盼乖巧地應著,但那眼睛看著夏侯惇,夏侯惇低頭扒飯,完全無視之,曹盼眼珠子直轉,思考著該怎麼從夏侯惇的嘴裡挖出消息來。
然而哪裡有給曹盼挖消息的機會,他們這才吃完飯,外頭已經鬨起來了,原因,還是因為魏止。
作為一個倒立了半宿,這都大響午過去了,曹盼還是沒把人放下來。
村裡的人雖然對曹操這宅子不太敢進來,卻也是時刻是注意這宅子裡的動靜的。
很快魏止為什麼被罰在這裡倒立的原因傳開了,這就等於捅了馬蜂窩了。曹盼在夏侯氏跟曹氏的威望極高,對於一個帶著兩族人發家,讓族人們都過上好日子的人,哪個聽說了曹盼叫人夜襲都不能忍。對,夜闖,畢竟闖了曹盼閨房這樣的事傳出去總不太好,隻道夜襲。
一會兒的功夫,兩家的年紀人抄著棍子往宅子湧來。
一開始侍衛還以為遇上百姓暴動了,後來一打聽,人雖然是往宅子來的,卻是衝的叫曹盼給罰的人,魏止。
可憐的魏止,真是叫曹盼給坑得不輕,明明闖過了層層的守衛,落在了曹盼的床榻前了,偏偏被曹盼罰著倒立,如今,更是被人集結著要找他算總賬。
算賬吧,他也不是那麼怕,然而曹盼沒鬆口讓他起來呢,他撐了一個晚上,萬不能功虧一簣!
故而聽說這些人朝著他來的,魏止衝著一旁的侍衛道:“快,快去稟告世女,快去啊!”
侍衛瞄了他一眼,魏止真是要急死了,哭喪著個臉道:“大哥,拜托你了,快去通傳世女一聲,不然我會被他們打死的。”
然而侍衛理直氣壯地道:“不成,如今是我當值,無事不得離崗,這是世女吩咐的。”
一口老血卡在喉嚨,魏止腦子飛轉這個事情該怎麼解決。
人群已經衝了來,指著魏止道:“就是他,就是他竟然敢夜襲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