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修看著不作聲的楊彪, 走了過去抄起一邊掛著的劍, 遞到楊彪的麵前,楊彪總算是有反應地問道:“你這是做甚?”
“既然父親覺得我不該活著, 不若持劍將孩兒殺了。不僅是孩兒, 這楊府上下的人父親若不念及,那就把他們都一塊殺了, 免得父親看不順眼。”楊修彪悍的一番話, 驚得楊彪大愣,“豈有如此。”
“非如此, 父親為何苦著一張臉?我當了大魏的中書令,父親不高興?那你還會為什麼而高興?”楊修咄咄逼人地問。
楊彪道:“我不甘, 不甘呐!”
“不甘又如何,不甘父親有回天之力?不甘,父親能改變如今的局麵?父親不能,既然不能,那你就把這份不甘收起來,老老實實的在家裡好好養老,不要害了我們,害了楊氏滿門。”楊修咬牙切齒地與楊彪提醒, 他是極致克製著,隻怕自己一個忍不住犯下大錯。
“大漢,大漢真的亡了。”楊彪聽著楊修的話痛苦了起來。
“父親, 你想哭便哭吧。但陛下說得對, 你們這一輩忠於漢室, 但自我之始,我忠於的是大魏。我沒有看到漢室如何安定天下,自我生來,我看到大漢天下是分崩離析的,為帝王者無用,你的漢室,你的漢帝,皆是無用之人,那樣的人,不值得我去忠,更不值得我去擁護。”
“你可以留在你的大漢裡,但你不能阻止我走向大魏,否則,你便將我們一家都殺了,與你的大漢一道死去。”
楊修堅定而果決地表露他的態度。早些年他便想成為曹操手中的一顆棋子,隻要能將這分崩離析的天下一統,他願意以身飼虎。
最終,曹操用他,但卻不如曹盼這般的用他,互惠互利,這是曹盼做事的態度,比起應對曹操時的膽顫心驚,楊修是真心真意的想為曹盼所用,尤其,曹盼今讓他為中書令。
曹盼開興科舉,荀攸與鐘繇致仕,楊修與所有人一般,都以為曹盼是要與司馬末或是崔申開路,當時還思及曹盼過於心急,畢竟他們的年輕太輕了,又剛為一部之尚書不久,若入三省,朝臣必有不服。
初時,楊修還在為此而憂心,沒想到,曹盼竟然會讓他與毛玠為出任中書令。
從這收到詔書的那一刻起,楊修就已經決定了,他這一輩子,縱萬死亦報曹盼的知遇之恩。
那麼,首先第一步,楊修就不允許楊彪再與旁人勾結,禍及曹盼。
“你就那認定了曹盼這個女賊?”楊彪是怎麼也想不到,楊修竟然會是第一個反對他的人。
楊修聽著女賊這個詞,冷冷地笑了,“於你們這些漢臣的眼裡,陛下是賊,在我們眼裡,陛下是帶領我們平定天下,開創一代盛世的明主。比起你們抱著一個早就已經名存實亡的漢室,漢帝,誰比誰更可笑?”
一句可笑,氣得楊彪險此翻白眼,楊修卻嫌不夠。“能力不夠,又無與陛下抗衡的餘地,父親的不甘,不服有何用?做得更多,你以為還能複興漢室?你以為這天下,還有多少人願意與你一般?漢亡了,無論你怎麼看,漢早已亡了,永遠都不可能再複。”
亡了,的的確確的亡,楊彪豈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不過是不甘,不甘罷了。
這一夜,楊修升為中書令,楊彪卻在府中痛哭不矣,消息傳到宮中,曹盼卻隻是一笑置之,哭了,證明楊彪已經接受了這個結局。
改地方官製,重新劃分州縣,安定江東,大魏朝上下都在有條不紊地忙碌著,曹盼的肚子越來越大,那跟吹了氣一樣長大的肚子,朝中的臣子每每見著曹盼一步一步地踏上,跽坐於帝位上時,那被他們下意識想要忽視的事不斷地捅著他們的心。
女帝,他們的陛下是一位女帝,一個位真價實的女帝。
曹盼掐算著日子,戴圖已經做好了全部的準備。六月底,起身的曹盼感覺到腹部一陣陣的墜痛,燕舞是生過孩子的人,一見曹盼捂著肚子連忙地問道:“陛下?”
“怕是日子到了。”曹盼說了一句,燕舞道:“那讓胡本去宣布今日不早朝?”
“不成,這會兒才開始痛,等到生下來還不知道要多久,讓戴圖進來與朕把脈。”曹盼這般吩咐,燕舞心驚地喚道:“陛下。”
“你知道,朕能在他們沒有察覺之前平平安安的生下肚子裡的孩子,那比什麼都好。”曹盼如此地與燕舞說,孩子生下來了,想要對曹盼動手的人就更不容易了。
靜姝早就已經去找戴圖了,戴圖整著衣冠走了進來,燕舞也與平娘給曹盼穿好了朝服。曹盼忍著那一波一波沒有規律的痛,讓戴圖給她號脈,戴圖道:“陛下,如今才開始陣痛,怕是沒有那麼快。”
曹盼道:“如此,你準備著,朕去上朝。”
戴圖見曹盼艱難地站了起來,讓人與她整理衣冠,挺起頭,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去,心裡莫名的發酸,為帝王者不易,為女帝者更不易。
下麵的朝臣在奏著事,曹盼正襟而坐聽著,哪怕後背滲了一層一層的汗,麵上依然不露半點聲色,將近一個時辰的朝會,曹盼如常一般地決定,將他們爭執不下的事情拍定。
最後朝臣退去,曹盼腿已經發麻了,周不疑敏銳地察覺而停下,喚了一聲陛下。
“元直去與阿無說一聲,緊閉城門,從現在開始,不許任何人出入洛陽城,直到朕平安為止。”曹盼這會兒已經堅持不住,燕舞趕緊的過來扶住曹盼,靜姝與胡本也連忙的幫忙。
“陛下放心!臣這就去安排。”周不疑近看才發覺曹盼的額頭也滲著冷汗,但吩咐秦無之事關係重大,周不疑看了燕舞他們一眼,趕緊的出去安排。
燕舞與胡本趕緊的扶著曹盼往寢宮去,曹盼每邁出一步都宛如刀割,可是,曹盼依然走著,一步一步地走回寢宮去,不忘與燕舞吩咐道:“讓阿會把宮中儘圍在一塊,百官從現在開始,不許他們走動,就讓他們安安份份的呆在宮裡。”
安安份份的,曹盼沒事,他們自然都會沒事,反之,要是他們敢耍什麼手段要害曹盼,那就彆怪曹盼手下不留情了。
“陛下放心,奴婢這就去安排。”燕舞也不敢遲疑,如今戴圖在此,她要趕緊的去吩咐好。
“陛下,陛下快吃些東西,吃了才有力氣。”平娘早就已經去給曹盼準備吃的了,端著進來喂著曹盼吃,曹盼道:“辛苦平娘了。”
平娘做的是粥,入口即化,曹盼將那一大碗都吃完了,戴圖道:“陛下若是能動就多動動,臣觀陛下的胎位有些不正,動一動,陛下好生些。”
因著曹盼是女帝,從她登基之後曹盼就讓戴圖研究婦科的事,戴圖也不敢怠慢,畢竟曹盼是他老板,女子產子本來就是九死一生的大事,戴圖是半點不敢鬆懈的研究了幾年,這期間也曾為不少女子診治,就是保證曹盼產子之時的安全。
吃了一大碗粥,平娘也道:“對,戴太醫說得極好,陛下能動就多走走,走得多了好生些。夫人早年生陛下的時候也是這般。”
“好!與朕將這朝服脫了。”曹盼應了一聲,讓他們先將她身上那厚重的朝服給脫了,再扶著她在宮殿來回的走動,汗流了一頭,燕舞回來了,跟著來的還有郭夫人與蔡琰。
“陛下如何?”郭夫人與蔡琰都看著曹盼麵露關心,曹盼道:“還沒到時候,這孩子看來是個穩重的。”
極穩的孩子,曹盼撫過小腹,並不見慌亂,看著郭夫人與蔡琰道:“餘下諸事,要交給師娘了。”
郭夫人點頭道:“陛下放心,陛下隻要平平安安地誕下皇嗣,餘下的有臣。”
前朝有周不疑,宮中有郭夫人與燕舞,曹盼還是放心的。
一波一波的痛楚襲來,曹盼咬住了唇,堅持不懈地來回走動著,戴圖是每隔一刻鐘便與曹盼號一次脈 ,半點不敢鬆懈。
但這孩子確實是穩,直到天黑了,宮口儘快,戴圖催促著產婆趕緊的與曹盼接生。
至於朝臣被困在了宮中,麵對守在外頭黑壓壓如同烏雲的部曲,無論是誰都不敢多言,隻是乖乖的坐在殿中,靜靜地等著消息。
而益州內,諸葛亮抬頭看那星空,一顆極其耀眼的星星慢慢地浮現,諸葛亮輕輕喃道:“帝星再現,大魏,後繼有人。”
也在這個時候,洛陽宮殿中傳出了一道響亮的嬰兒聲,那宏亮有力的聲音,聽在眾人的耳中,那是比仙樂都要動聽。
很快胡本急急地往看守朝臣的地方去,“陛下誕下皇嗣,母女平安。”
有人大鬆了一口氣,但是也有注意到那一句母女平安。“陛下誕下的是公主?”
“是公主,卻也是皇嗣。”胡本這般答來,有人想說一個公主而已,但是憶起曹盼這位女帝,那人又沒聲了。
“不知殿下的名諱是?”墨問出聲而問。
郭夫人也同樣在問曹盼這個問題,曹盼看著懷裡那胖嘟嘟的小嬰兒,性彆女。除了剛出生吼了幾聲,倒是安靜乖巧著,曹盼看了看道:“恒。恒者,恒心也,又通亙,取錦延,延續之意。我們如今要做的事,非我們一代可成,望她將來能繼續完成我們未完成的事。”
“極好!”郭夫人素來不是喜形於色的人,聽到曹盼取的這個名字,卻是露出了笑容。
綿延,延續,不僅是大魏江山,更是曹盼的想法,曹盼此時所做的事,為女子,為百姓,為天下人,這個孩子若是承繼者,必將又是一個曹盼。
很快,天下皆知,七月初一,昭寧女帝曹盼誕下一女,取名為恒,曹恒,恒之意,飽讀詩書者皆知。
縱然這是一個公主,但有曹盼的女帝在前,公主,與皇子也就沒什麼兩樣了。大魏上下,依然為之而歡喜高興。後繼有人,再沒有比這更叫他們看到希望的了。
至於戒嚴了幾個月,甚至在曹盼生產之時,城中宮中皆以曹盼的手下最是厲害的部曲,利劍包圍,如今曹盼平安誕下孩子,戒嚴總算是解除了,那被困在宮中一天的朝臣終於是可以回家。
但是,有些人,在出宮之前,回望了依然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守衛,便知,從一開始,曹盼就已經對所有心懷不軌者嚴防死守,根本不給他們一絲機會在她生產之時作亂。
遇上這樣一個人,縱然是女人,敗在她手裡,不服也得服。
諸葛亮聽聞這個消息是馬謖送來的,看到誕下一女時,諸葛亮目光一閃而過一絲溫柔,馬謖道:“魏帝誕下一女,那不就是說,大魏的下一個皇帝還是女帝?”
“女帝,類今之魏帝者,女帝又如何?”諸葛亮聽著馬謖話中的笑意,這是要看大魏笑話。
馬謖聽到諸葛亮這麼一問,一下子頓住了,“魏帝啊,文韜武略,比起曹操所有的兒子加起來都要厲害。”
諸葛亮動作一頓。“如此,何以性彆而定人之能?”
這句話馬謖更無從反駁了,好像也一下子想起來了諸葛亮與曹盼之間的關係,曹盼如今生下了女兒,這個孩子,總不會是他們丞相的,馬謖捉了捉頭,想著究竟該如何地避談此事。
“公淵如何?”諸葛亮問起了蜀地之事,馬謖不用費心想著轉移話題自然是極高興的。
“還是那樣與人說陛下之不是,關將軍之不是。”馬謖把得來的消息告訴諸葛亮,諸葛亮目光一凝,“我這便與陛下上奏。坐自貴大,臧否群士,公言國家不任賢達而任俗吏,又言萬人率者皆小子也,誹謗先帝,疵毀眾臣。請陛下治其罪。”
“好。”馬謖一聽高興地直說叫好,“那廖公淵也太過份了,連先帝也時常非議,早看他不順眼了,隻是丞相一直不許我們上折參他。”
“同殿為臣,皆思漢興,便不必計較其他,而今,他已生外心。”諸葛亮所不能容於的便是這外心二字。
而洛陽城內,曹盼產後三日不上朝,朝中之事儘由政事堂諸公議之,但有不決者而與之再奏。
產後休養,平娘是卯足了勁給曹盼好好地補身子,幸好剛出爐的曹恒是個乖巧的小朋友,吃好了就睡,基本上從來不鬨。
平娘還嘀咕道:“小殿下與陛下幼時一般,都是心疼娘親的人,吃好喝好了就睡,從不叫人操心。”
曹盼這個偽兒童聽著有些心虛,然而平娘的話也是給曹盼提了個醒,她這女兒乖成這樣,難道也是跟她一般?
有了此念,曹盼閒時就開始觀察這孩子了,一觀察就是一個月,曹盼發現,這孩子是真孩子,絕對沒有她的奇遇,隻是人家是真乖,或者可以說,這人像諸葛亮……
對啊,曹盼悲劇地發現,哪怕這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這人的性子不像她,至少,就現在看來,人家比她這個偽兒童要省心得多了。
而且不愛笑,哪像曹盼打小見了人就是一張笑臉,笑得人恨不得把心都掏給她。
“小殿下長得真好,將來一準比陛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一個月的孩子那跟剝了洋蔥一樣,養得白白胖胖的,怎麼看怎麼粉雕玉琢的可愛。
平娘抱著那叫一個愛不釋手的,曹盼道:“青出於藍而勝而藍自然是更好。你莫總抱著她,累人,讓她躺這裡。”
指了自己坐著的榻那一處,她這會兒正在批閱奏折,當皇帝的人就是那麼可憐,哪怕是生產元氣大傷,她還得在這兒理著朝事。
“才抱一下,不累。”平娘抱著曹恒笑盈盈地說,曹盼道:“你不累,那就讓她在旁邊看著我點,不是她將來要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嗎?那就打小就跟我學著點。”
平娘聽著嘴角抽抽,看了曹盼一眼道:“陛下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