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醫院院使張元親自去了玻璃廠領東西,玻璃廠製作好的實驗器材正好裝好,見張元來了,他們也省了心,走完程序後,玻璃廠的納管事囑咐道:“張院使,你讓人要輕拿輕放,為了製這一批東西,可是廢了不少材料。”
“多謝管事的提醒,老夫了解。”張元笑嗬嗬道。
他也了解玻璃這東西有多脆弱,不似其他器皿,而且寧格格提供的這批東西,透明無色,質地細膩,一看就是金貴東西。
納管事接著道:“張院使,這第一批東西是格格投資你們太醫院研究的,後麵的如果太醫院需要,那就要在商言商了。”
張元也知道,輕捋胡須,嘴角翹起:“這是一定的,格格心善,太醫院也承她的情。”
他說的可不是客氣話,正是因為佟安寧,太醫院將重點放到“人痘法”上,如果真的研究出天花的解決方法,不單單是加官進爵,而且參與者更是光宗耀祖,未來可能載入史冊的大事。
不止皇上重視,就是他們也重視,有了這些器皿,相信對於研究會更有益處。
……
第三天,佟安寧已經昏迷不醒,高燒不止,讓許太醫疑惑的是,佟格格天花的出痘麵積很小,隻是胳膊上的零星幾枚,過往感染天花者,渾身上下,尤其麵部脖頸都是皰疹,可是麵前這位隻有一點點。
這位佟格格經過他們反複診斷,確實得了天花,就是外在症狀較之一般人要輕許多,現在的昏迷不醒不知是天花的緣故,還是身體緣故。
京城的康熙和佟國維聽到太醫的彙報,心下更沉了幾分。
到了第四天上午巳時,佟安寧昏昏沉沉地醒來,感覺自己全身酸疼,每一塊肉都是疼的,腦袋也漲的慌。
她微微睜開眼,聽見床邊有小聲的啜泣聲,努力轉頭,看到秋嬤嬤坐在她身邊小聲哭著,佟安寧頓時睜大了眼睛,“嬤嬤,你在這裡乾什麼?”
秋嬤嬤見她醒來,看她嘴唇微微有些乾裂,連忙將準備好的藥湯遞到她嘴邊,“格格自己一個人在這裡會害怕,嬤嬤身體強悍著呢,沒事的。”
佟安寧掙紮著坐起來,抿了一口氣苦湯,歎氣道:“如果嬤嬤因為我而感染出事,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秋嬤嬤眼圈發紅,注視自己從小養大的女孩,聲音哽咽道:“可是格格如果出事了,嬤嬤我也不想活了。”
佟安寧從小就由她照顧,說句僭越的話,她也算是她的半個額娘,看著自己養大的小孩從小在鬼門關來回闖,她的心都絞著疼,所以自己出來前就告訴佟嬤嬤,如果不讓她出來,格格出事後,她也不會苟活。
然後佟嬤嬤就將她放出來了。
聽完緣由,佟安寧想要抱一下秋嬤嬤,又擔心感染到她,隻能克製。
她喝完藥,在秋嬤嬤的服侍下吃了點清淡食物,精神力才有所緩解,問起佟府的事情。
秋嬤嬤說道:“二格格知道你感染天花後,十分焦急,一直想過來,三公子也是,福晉擔心他們衝動,讓人時刻看著他們,聽紫雲說,福晉這兩天都沒有睡好覺,老爺也一樣,格格,您要撐住啊!”
“唉!他們啊!”佟安寧長歎一口氣,“嬤嬤幫我備些紙吧。”
秋嬤嬤問道:“格格想要乾什麼?”
佟安寧扭頭衝著她佯裝調皮地眨了眨眼,“寫遺囑啊!”
“ 啊?”秋嬤嬤愣住了。
佟安寧沒有開玩笑,雖說她今年才十歲,可是自己名下的財產不少,不說那些年宮裡賜的東西,姑姑佟佳氏分給她的嫁妝,還有開辦的玻璃廠,自己的那些陪葬品……這些東西都要好好計劃計劃。
一個時辰後,佟安寧終於將遺囑寫完,為了保證有效性,她請莊子裡的兩個太醫作為見證。
許太醫:……
那太醫:……
之前就聽過宮裡的傳言,說佟府的大格格十分有趣,沒想到有一日,他們居然也能參與進來。
看遺囑上的內容,兩個太醫是嘖嘖稱奇,一般世人最避諱這種事情,;沒想到一個十歲女孩居然想起這事。
寫完這些後,佟安寧囑咐秋嬤嬤將對應的遺囑內容交給對應的人,然後就再次陷入了昏迷。
許太醫和那太醫趕緊搶救。
下午,趙昌再次奉康熙的命令來時,佟安寧仍然在昏迷當中,躺在床上,呼吸急促且虛弱。
兩個太醫沒辦法向他保證佟安寧是否能無恙,隻能看她的意誌,如果撐過這一波,可能就守得月開見月明。
秋嬤嬤見趙昌來了,將佟安寧交代的遺囑給他,請他幫忙交由皇上他們,佟府的人她可以吩咐人轉交。
趙昌一臉呆滯,“寧格格給皇上的遺囑?”
秋嬤嬤點頭:“不止皇上的,還有伊哈娜小主的。”
趙昌抹了把臉,遲疑地接過來,等到微涼的紅木盒子落到掌心,他瞬間想抽自己一巴掌,如果將這東西交給皇上,皇上生氣了,他就是第一個出氣筒。
想到這裡,他帶著三分祈求,“格格沒有在裡麵寫什麼不好的事情吧?”
比如罵皇上?
秋嬤嬤強顏歡笑道:“公公誤會了,格格說,這是以防萬一,遺囑隻有她死了後才會起效,等到她沒事了,或者無聊了,可能會再改,到時候這份遺囑就失效了!”
但願老天爺給格格這個機會!
“啊……嗬嗬……不愧是寧格格!”趙昌已經無力吐槽了。
寧格格果然讓他歎為觀止,就算是現在闖鬼門關,也要折騰點事情。
這東西交給皇上,他已經無法想象皇上的表情了。
秋嬤嬤正色道:“當然,格格做事最妥當了。”
趙昌:……
這種事有什麼可驕傲的!
……
回到紫禁城,趙昌在乾清宮門口遲疑了好久,最終一咬牙,進了殿。
此時康熙坐在禦桌前看折子,梁九功注意到趙昌進來,連忙提醒道:“皇上,趙昌回來了。”
康熙放下手中的筆,合攏折子。
趙昌來到康熙跟前,直接跪在地上,雙手奉上紅木盒,“皇上,這是寧格格讓我交給您的東西。”
康熙見狀說道:“能和你說話,看來今日的情形好點了。”
趙昌將紅木盒舉到頭頂,恰好遮住皇上的視線,小心道:“奴才沒有和寧格格說上話,她已經昏了一天一夜,太醫說,如果寧格格撐過這一波,可能就好了!”
太醫不敢下保障,他自然也不敢。
康熙身邊還算輕鬆的氛圍瞬間降到冰點,他拉著臉,沉聲道:“你沒事舉著盒子乾什麼?”
趙昌據實已告,“這是寧格格給皇上的遺囑,聽聞還有伊哈娜小主的,奴才不敢做主,就都呈上了。”
康熙:……
“遞上來!”他說道。
一旁的梁九功連忙接過來,送到康熙跟前,“皇上,你看,寧格格還有心思和您開這個玩笑,說明心情還算歡悅,這人心情一好,就有利於病情。”
康熙想了想,“你說的沒錯。”
打開盒子後,裡麵放著兩張紙,康熙放著兩個信封,一封寫著“皇上表哥”,一封寫著“伊哈娜”,兩封信都沒有封口,大概知道會有人看。
康熙先看了佟安寧給他的。
信裡佟安寧將琉璃廠的一成半股份給了他,讓他好好經營,不要被內務府的蛀蟲給貪了,要學會自己管理自己的財富,同時讓他彆忘了承諾給自己的陪葬品,不要等自己下葬了,陪葬品還沒送到,還有她院子裡的一部分藏書也留給他。
同時提醒他,他的借條她立遺囑分給了佟府的人,彆想著人死債銷,十萬兩的借條,她可是時刻記著呢。
康熙:……
至於伊哈娜那封,佟安寧將之前承諾給伊哈娜的首飾都留給她,同時還有玻璃廠的一成股份。
康熙有些不滿,他堂堂皇上,在佟安寧心裡的地位,居然和伊哈娜差不多,有點過分了。
趙昌見他拉著臉,更加不敢看他的了。
康熙將遺囑重新放到信封裡,“她昏迷前,還有其他話嗎?”
趙昌說道:“聽秋嬤嬤轉述,這份遺囑是暫時的,等到她醒來會隨時修改。”
“那還好!”康熙將給伊哈娜的信遞給趙昌,“這份遺囑,你送給伊哈娜!”
趙昌連忙道:“奴才遵旨!”
出了乾清宮後,他長舒一口氣,還是摸不清皇上到底生沒生氣。
乾清宮內,康熙麵色不爽地盯著給自己的信,開口道:“梁九功,你說,在佟安寧心裡,朕和伊哈娜誰重要。”
梁九功挺直胸膛,“當然是皇上!”
康熙聞言,拉著臉,“可是遺囑裡,為什麼朕和伊哈娜得到的東西差不多?”而且欠條居然給了舅舅。
梁九功輕咳一聲,“您看,皇上,格格將自己的藏書給了您,這是伊哈娜小主沒有的。至於首飾,給了您,您也用不上啊!”
說不定還會送給其他娘娘,以寧格格的脾氣肯定不願意。
康熙想了下,“你說的也有道理。”
“奴才可不會騙您!再說等到格格康複後,您也可以哄著她改了!”梁九功滿臉堆笑道。
康熙嘴角翹起,“就你嘴甜,下去吧。”
見人哄過來了,梁九功心中鬆了一口氣,滿臉笑容地下去了。
……
永壽宮中,伊哈娜看到趙昌有些詫異,“你怎麼來了?”
趙昌將包好的信封兩手遞到她麵前,“小主,這是寧格格讓奴才交給您的。”
伊哈娜接過來,隨口問道:“是什麼東西?”
趙昌言簡意賅道:“遺囑!”
伊哈娜呼吸一窒,心頭顫抖,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趙昌連忙解釋道:“格格暫時沒事,她說,等到她好了,想起來就會重新寫!”
伊哈娜看完信口,眼淚就呼啦啦地止不住,將信扣在心口,“嗚嗚……安寧那麼好,老天爺要這樣傷害她……嗯嗚嗚……我不要這些,我隻要她活著。”
塔塔在一旁安慰道:“主子,您彆哭了,寧格格會沒事的。”
伊哈娜一把抱住她,哭著問道:“真的嗎?”
佟安寧得的不是普通疫病,而是天花,草原上最強壯的勇士遇到天花都無能為力,她一個小姑娘怎麼辦。
塔塔肯定道:“寧格格一定沒事!”
伊哈娜擦乾眼淚,決定從今天去,讓皇太後教她禮佛,給佟安寧抄寫佛經,祈求佛祖保佑。
……
至於宮外,佟府眾人也收到了屬於自己那份遺囑,其他人哭的一塌糊塗。
佟國維則是看著分給自己的單子瞪圓了眼。
大清皇帝康熙十萬兩借條一份!
什麼鬼?
寧丫頭給其他人都是真金白銀,到了自己這裡,就隻有一張借條,還是皇上的。
還有,她什麼時候借給了皇上這麼大一筆錢。
佟國維看著這張遺囑是哭笑不得,想著等到明天下朝後,去問問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