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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寧宮,蘇麻喇姑扶著太皇太後在慈寧宮的小花園遛食。
此時已經到了深秋,冷風裹著各色落葉在空中蹁躚飛舞,好似蝴蝶一般。
太皇太後語氣和緩道:“蘇茉兒,你說宮裡是不是要熱鬨起來了!”
蘇麻喇姑說道:“主子是想宮裡熱鬨起來,還是不想呢?”
太皇太後笑嗬嗬:“一大家子其樂融融,當然是熱鬨好。”
“奴婢覺得,有佟妃在,宮裡應該不會冷清。”蘇麻喇姑笑道。
蘇麻喇姑扶著太皇太後走進了臨溪亭,一旁的宮女早就準備好椅子,太皇太後坐下,蘇麻喇姑端來一杯奶茶,“主子,請用。”
太皇太後接過杯子,吹了吹杯沿,抿了一口溫燙的奶茶,“哀家覺得佟安寧有大福氣在身,心思通透,由她在皇上身邊,遇到事情時,也能勸一些。”
“噗呲!”蘇麻喇姑忍俊不禁道:“如果佟妃知道主子您對她這個評價,肯定尾巴會翹到天上去。”
她也和佟安寧有過不少交集,可以說是看著她長大,以佟安寧的性格,聽到誇獎後,估計會毫不客氣地接受了,連謙虛都不會。
“哈哈,也對!她啊!說不定還會讓哀家多誇幾聲!”太皇太後笑了兩聲,“再者,她進宮,也有利於後宮平衡,對於後宮那些謠言,哀家心中總是覺得不自在,但願由她的福氣能趕走後宮的烏雲。”
蘇麻喇姑給她按了按肩膀,“奴婢覺得,後宮這些謠言總不是空穴來風,皇上詛咒的事情暫且不提,但是其他事情,尤其皇子皇女夭折的事情,如果事情再惡化下去,恐對江山不利。”
太皇太後冷哼道:“哪有那麼多的巧合詛咒,不過都是人心。”
蘇麻喇姑:“主子睿智!”
冷風裹著殘葉吹進亭子裡,葉片落到太皇太後金黃衣擺上,太皇太後捏起葉片,葉片一半褐色,一半暗黃,有些地方出現了大片的殘缺,隻剩下透明的紋絡,看著斑駁的葉片,太皇太後道:“遏必隆最近身體如何?”
蘇麻喇姑躬身道:“奴婢去了遏必隆大人府上去看了,遏必隆大人病情日益嚴重,太醫預測就在這一兩年了!”
太皇太後眉心微動,“將太醫院給昭妃開的養身方子停了,你替哀家給延禧宮送一籃石榴吧。”
蘇麻喇姑福身道:“奴婢遵旨!”
“這風越發的大了!罷了!回去吧!”太皇太後起身,將手搭在蘇麻喇姑的手臂上,站在台階上,俯視花園裡的花花草草,“蘇茉兒,你說當個皇後難嗎?”
蘇麻喇姑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難!皇後不止是皇上的妻子,也是國母,主子,你不必擔憂,奴婢看這半年,皇後娘娘已經從承祜阿哥夭折中走出來,若是得天庇佑,明年再給您添一個大胖曾孫!”
太皇太後聞言攥緊了佛珠,她的承祜,那麼聰明懂事的小曾孫,就被皇後給弄沒了。
上天賜給大清的嫡長子,就這樣沒了,她至今能回想起,小家夥臨死前軟聲喊著自己“烏庫瑪嬤”,自己即使痛的臉都沒有血色,仍然懂事給自己擦淚,讓自己不要傷心。
她心疼的都不能呼吸了!
“但願吧!”太皇太後抑製心底的酸澀,淡淡道。
蘇麻喇姑見太皇太後似乎不想說起皇後,轉移了話題,“主子,奴婢聽說伊哈娜小主中午又去壽康宮找太後烤肉了!奴婢早上見她和佟妃一起請安時,發現伊哈娜小主快比佟妃大了一半,臉也胖了許多。”
太皇太後皺眉:“有那麼誇張嗎?她怎麼又和琪琪格烤肉,居然沒有喊哀家!”
“主子,午膳時,壽康宮給您送了不兩串烤肉、五串烤菜、三串烤果子。”蘇麻喇姑提醒道。
宮裡也算是佟安寧帶來的風氣,原先大塊吃肉、大塊喝酒的蒙古燒烤,變得五花八門,什麼都烤起來,去年的時候,伊哈娜突發奇想地連冰都烤了。
太皇太後因為年紀大了,吃這些烤肉有些不消化,所以太醫院建議太皇太後飲食清淡。
太皇太後身為草原人,讓她過不知肉味的生活肯定不願意,吃多了又不舒服,身邊人一直都勸著,皇太後和伊哈娜烤肉也頂多給她送一點嘗鮮,多的不敢給。
太皇太後哼哼道:“哀家還沒有嘗出味道就沒了,還有琪琪格做烤肉的手藝退步了,孜然比平時少放一半,還沒有放辣椒,而且就隻給兩串,你們說,是不是你們私底下偷吃了!”
蘇麻喇姑忍笑:“奴婢怎麼敢偷吃您的東西,要不奴婢去給您問一下,小心太後聽見後惱了,下次都給您換成菜!”
“嘖嘖!你說這個佟安寧造的什麼孽,好好的烤肉換什麼菜了,沒滋沒味。”太皇太後歎氣道。
蘇麻喇姑撩起一旁的枝杈,防止碰到她,笑道:“佟妃還不是和您一樣,饞肉味!就逼出這個了!”
佟安寧從小身體就不好,日常飲食估計比太皇太後還清淡,小家夥腦袋又機靈。
太皇太後笑了笑,“她啊!也對!哀家不止一次聽伊哈娜吐槽,佟安寧有多羨慕琪琪格的生活,被她仔細一說,好像哀家過得也不如琪琪格,都當了祖母的人了,還這樣這樣整天操心勞累。”
“等到皇上再大些,主子,您就能徹底放手了,到時候您也烤肉,讓太後和伊哈娜小主看得到,吃不到!”蘇麻喇姑玩笑道。
“哈!哈!哈!蘇茉兒,你真是越老越不著調了!不過哀家喜歡這主意!”太皇太後大聲笑道。
周圍的內侍宮女見太皇太後的心情好了,隊伍的沉悶氛圍一掃而淨,神情變得輕鬆許多。
……
午後,昭妃鈕枯祿氏倚坐院中的秋千架上曬太陽,她所在的延禧宮有些偏僻,距離禦花園有些遠,她也懶得出去。
旁邊偏殿納喇氏的五阿哥咿咿呀呀的學著話,教了兩個月,至今就聽清一個“瑪瑪”,是“皇阿瑪”的衍生品,急了可能會變成“呀呀”、“哇哇”。
今天聽宋若說,皇上宣佟妃用午膳,不知道後宮多少人急紅了眼。
前段時間,額娘進宮,說阿瑪病的不輕,她求皇上賜了藥、也宣了太醫,昨天宋若接到府裡的傳信,說是阿瑪的病不好治,加上他年紀大了,總之情況不妙……
就在昭妃出神之際,門口傳來通報聲,慈寧宮的蘇麻喇姑來了。
她連忙從秋千上跳下來,整理了一下衣服,搭著宋若的胳膊去迎蘇麻喇姑了。
蘇麻喇姑身後跟著兩個小宮女,見到昭妃,行禮道:“奴婢參見昭主子!”
“嬤嬤免禮!”昭妃連忙將人扶起 ,“嬤嬤來延禧宮,是太皇太後有事嗎?”
蘇麻喇姑隨著昭妃進入正殿,笑道:“奴婢來替太皇太後傳話,娘娘的身體養了七八年的功夫,前些日子太醫診脈,說娘娘身體已經康健,太皇太後讓太醫院停了娘娘的藥,還有!”
她示意宮女上前。
宮女上前行禮,將竹簍的蓋子掀開,露出裡麵碩大紅豔的石榴。
蘇麻喇姑說道:“慈寧宮小花園的石榴熟了,太皇太後讓奴婢給娘娘送些。”
昭妃微微一愣,低頭看了看地上的竹簍,“給本宮的?”
蘇麻喇姑含笑點頭。
旁邊的宋若則是滿臉驚喜,不可置信地看著蘇麻喇姑。
傳話完畢後,蘇麻喇姑帶著人離開。
昭妃將人送出宮門,望著蘇麻喇姑等人的背景,久久不能回神。
宋若看到她這樣子,心疼地隻抹眼淚,用帕子擦著眼角,哽咽道:“娘娘終於等到了!”
“你啊!隻是一簍石榴,看你激動的樣子!”昭妃見她哭的有點慘,抬手戳了戳她的額頭,“外人看你還這樣,還以為本宮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呢!”
宋若小聲抽噎道:“娘娘不能哭,難道還不能允許奴婢哭!”
一行人回到內殿,宋若將宮女、太監都趕了出去,將兩簍石榴放到桌上,怎麼看怎麼喜歡,“娘娘,你看,不愧是慈寧宮種的石榴,又大又圓!”
昭妃聞言,翻了一個白眼,“慈寧宮的石榴早就沒了,它那果子長得就比雞蛋大一點,這個又不是。”
宋若噘嘴道:“太皇太後說它是慈寧宮的石榴,其他人就認!主子,您想要個阿哥還是格格?”
昭妃佯裝不解道:“什麼阿哥格格?”
“主子!”宋若急的直跺腳,“太皇太後都將你養身的湯藥停了,又送了石榴,不是暗示您可以有小阿哥了嗎?”
鈕枯祿·秀珠是遏必隆的老來女,身體確實有些虛弱,不過在府中從小精養,身體還算康健,入宮後,太醫院為昭妃專門開了一副養身的方子,因為慈寧宮的命令,不管昭妃身體如何,皇命難為,她都要喝。
後來經過調查,她發現所謂的養身方子含有避孕效果,比她想像的結果要好,之前還以為太醫院奉命給她吃毒藥。
故而,她也當做不知,長年累月地喝著,沒想到太皇太後居然放過了她。
難道因為這兩年後宮層出不窮地皇子皇女夭折事件,讓太皇太後對皇後失望。
想起後殿納喇氏肥嘟嘟的小阿哥,昭妃心中火熱起來,如果多個孩子也不錯,她可以教對方騎馬、射箭、琴棋書畫都可以。
阿瑪看到屬於有著鈕枯祿血脈的阿哥,說不定病情會好轉。
宋若見她發呆,小聲晃了晃,“主子?主子?”
“嗯?”昭妃回過神,摸了摸腹部,想了想,“宋若,你去太醫院請李太醫,讓他給我診平安脈,看看本宮的身體如何?”
含有避孕作用的藥對女體總有損傷,她喝了那麼多年,不知道有沒有害處。
宋若反應過來,連連點頭,“還是主子想的周道,奴婢這就去!”
說完,連招呼都不打,拉開門,就風風火火地出去了。
院中的太監宮女疑惑地看著宋若消失的背影。
怎麼回事?
昭妃一向沉穩的大宮女宋若居然也有這麼激動的時候,看神情,似乎是什麼好事!
昭妃走到門口,麗眸淡淡地掃了一眼,眾人連忙收回視線,各忙各的了。
……
其實不止延禧宮,後宮各宮的嬪妃都收到了一簍石榴,隻不過昭妃這裡是蘇麻喇姑親自上門送。
坤寧宮中,宮門半敞,秋風撩起殿內低垂的垂幔,紗幔如海浪一般襲向桌上的竹簍,仿佛想要將這簍讓宮殿主人生氣的罪魁禍首清理掉。
綠柳和紅霜恭敬地站在一旁,不敢吭聲,垂眸站在角落裡,眼角餘光確實時刻關注皇後。
皇後赫舍裡氏端坐在桌前,斜陽從窗外射入,如一把劍將她釘在那裡,渾身僵直,她神情看似淡然,無喜無悲,目光卻落在自己麵前的竹簍。
紅裡透黃的石榴壘在竹簍中,看著差不多大小,仔細辨認,又能看出不一樣,頂端像沾著一個小巧的花瓶。
赫舍裡氏感覺這簍石榴就是從自己身體裡挖出來的,她聲音縹緲,“慈寧宮每個宮都送了?”
紅霜小聲道:“奴婢去打聽了,都送了,咱們坤寧宮送了四簍,佟妃和昭妃那裡送了兩簍,庶妃們是半簍,伊哈娜庶妃那裡是兩簍!”
“紅霜,你說,皇祖母這是什麼意思?”赫舍裡氏用帕子掃了掃竹簍中的石榴,似乎想要將這礙眼的東西消失。
紅霜麵色一緊,小心揣摩皇後話裡的意思,咽了一下口水,“大概太皇太後想抱曾孫了,所以賞了這些石榴。”
“嗬哈……!”赫舍裡氏嘴角勉強抽了一下,眸底帶著失望,“那照你的意思,死的阿哥就不算曾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