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擁著佟安寧和昭貴妃進了暖閣,兩人對坐,一人一碗雪蛤燉秋梨,殿內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和藥味,佟安寧對這種氣味很熟悉,熟悉到仿佛在承乾宮一般。
昭貴妃吞下一勺湯,喉嚨間好受些,臉色也舒緩了不少,“清晏貴妃,你覺得這次烏雲珠流產,有沒有人出手?”
“……太醫不是說了,寧貴人現在的身子不適合懷孕,以你的本事,應該沒人敢出手吧。”佟安寧緩緩攪動勺子,看著碗中的湯水不斷旋轉。
她對太醫的說法還是信服的,寧貴人現在還小,身體發育不完全,這理由可信。
當然越是聰明的人,越容易多想。
昭貴妃聞言,斜瞥了她一眼,“你不要給本宮裝糊塗,烏雲珠的身體在入宮前就精心養著,也接受過名醫診脈,她雖然年紀小,但是身體康健,怎麼可能入宮這些年,身體越來越差了,試問宮裡誰這樣。”
聽到這話,佟安寧抬眸注視她,滿眼都是“你不是也這樣!”
現下都比她身體還弱,不會走到她前麵吧。
她就納悶了,大家都是在宮裡,怎麼感覺鈕枯祿氏這個本土嬪妃比她還水土不服。
“……”昭貴妃看出她眸中的意思,神色微怔,很快反應過來,磨著牙道:“你想什麼呢?”
“……沒想!”佟安寧一臉無辜地看著她。
昭貴妃按了按額頭,感覺頭有些暈,不知是中午的藥,還是被佟安寧氣的,“本宮既然已經告訴你這些,就已經查到東西,烏雲珠的身體越養越差,確實被人下了手腳,如果不是烏雲珠和我關係好,信任我,因為這流產這事,恐怕她會恨了我。這事本宮不如你果斷,早知道,當初就不應該應允家裡人,讓烏雲珠進宮,在本宮在的時候,他們尚且敢動手,本宮不敢想自己離開後,會是什麼情況。”
姐妹共事一夫,很容易被人鑽空子,如果沒有烏雲珠對她十分依戀和信任,她不敢想事情會到什麼程度。
而且如果烏雲珠再是傷春懷秋的性子,太醫的診斷外加家族的逼迫,未來可能會將她虛耗死。
“……昭貴妃,你怎麼學我說話了,什麼‘離開後’,這種不吉利的話在我麵前說沒用。”佟安寧乾咳一聲,低頭喝了一勺湯。
昭貴妃聞言,苦澀一笑,“佟安寧,以前你進宮時,本宮有時想,等到你去世時,皇上會是什麼表現,現在看來,本宮是看不到了。現在要讓你看本宮的笑話了。”
佟安寧見她都說到這個份上,也無法裝聾作啞,放下手中的勺羹,“唉!早知道今天就不來了,你到底想和我說什麼?想要我和你聯手,先事先說明,我可幫不了什麼,你是貴妃,背後又有鈕枯祿氏,都解決不了事情,我就更解決不了了。”
“鈕枯祿氏……是啊!本宮背後是鈕枯祿氏。”昭貴妃低聲輕喃,“如果本宮不是鈕枯祿氏的女兒,義父不是鼇拜,現下估計兒女已經繞膝走了,烏雲珠也不會因為本宮進宮。”
佟安
寧聞狀,歎了一口氣,“話也不能這樣說,如果你不姓鈕枯祿氏,連貴妃都做不成,現下擔憂的就不是孩子問題,是你的生存問題,世事無常,誰知道呢,你現在要做的,就是養好身子,彆學我,我是沒辦法,身體底子不好,你說不定還有機會。”
“機會?佟安寧,本宮想問你,如果讓你在本宮和赫舍裡氏之間選一個當皇後,你會選誰?”
昭貴妃此時的眸子仿若漆黑的幽夜,看不出眼底的情緒。
佟安寧抬頭,擰了擰眉,“我又不是皇帝,不過說實話,如果我是皇帝,在當年,遏必隆大人沒有和鼇拜聯合,你和赫舍裡氏在我這裡五五分,可是當年的情況,你也知道,選擇赫舍裡氏是注定的事情。”
從一開始,其他人就失去了皇後資格,如果是旁的秀女,落選後,可能有機會自行婚嫁,但是鈕枯祿氏不能,她必須進宮。
“也是啊!”昭貴妃自嘲一聲,“你都能看明白的時候,當年阿瑪和義父都想不通。如果當年義父和阿瑪不聯合在一起,說不定義父現在也還活著吧。”
佟安寧越說,越覺得有點不對勁。
這病人一旦憶往昔,後麵不是有大秘密,就是有大事要托付。
佟安寧糾結了片刻,決定放棄可能的“大瓜”,先溜為妙,如果不小心聽到不該知道的事情,不僅折磨人,還可能招惹事。
想到此,她用帕子擦了擦嘴,起身道:“時間已經不晚了,我先回去了,昭貴妃既然有恙,就安心養病,我就不打擾了!”
昭貴妃:……
宋若有些慌張道:“清晏貴妃!”
旁邊的珍珠和夏竹立馬給佟安寧披上鬥篷。
佟安寧接過暖手爐,攏了攏袖子,對昭貴妃彎唇淺笑,“我就告辭了!”
宋若緊張地看向昭貴妃,眼神示意她開口。
昭貴妃由著她動作,在佟安寧快走到門口時,慢條斯理道:“佟安寧,延禧宮是本宮的地盤,你就是出了這道門,沒本宮的吩咐,你也出不了宮門,如果你想翻牆,本宮也沒辦法。”
佟安寧呆住,無奈轉身,挑了挑眉,“昭貴妃,你確定要做到這地步,如果我出去喊一嗓子,宮門外還有我的人呢,他們立馬去找救兵。”
“嗬……你喊啊!本宮又不介意!”昭貴妃蒼白的唇瓣露出一個無賴的笑。
佟安寧嘴角微抽,無奈地按了按太陽穴,歎了一口氣,“昭貴妃,你要想留下我也行,咱們先說清楚,你這樣子,是要算賬,還是有事相求?”
看她的架子,算賬的意味更多,但是她思來想去,也想不到自己何時惹了她。
昭貴妃聞言,水汪汪的丹鳳眼微微翹起,嘴角揚起淺淺的微笑,“算賬怎麼說?有事相求又怎麼說?”
“咳,首先,如果是算賬,你也要冤有頭,債有主,我自認沒有惹過你,誰惹你你找誰。”佟安寧語重心長道,“其次,你這是有事相求的態度嗎?你雖然是貴妃,我也是好不好?”
說到後麵,佟安寧一
臉痛惜,“虧我還以為咱倆關係井水不犯河水,你居然這樣不客氣。”
昭貴妃在她一開始說話時,已經起身,等到佟安寧話音落下,人已經走到她跟前了,“你說的有理,你還是雙字封號,比本宮要尊貴,要不要本宮行半禮?”
佟安寧嚇得微微後仰,“你開什麼玩笑?”
“你怎知本宮是開玩笑?”昭貴妃微微湊近她。
佟安寧嘴角再次微抽,轉身繞過她,重新回到偏殿。
昭貴妃見她沒了下文,就這樣進去了,心中頓時有些失落,她還想好好和佟安寧玩一下呢。
等到昭貴妃進到偏殿,佟安寧已經坐下,將暖手套和暖手爐放下,理了理身上的鬥篷,“說吧,你到底想要乾什麼?”
“你剛才也說了,本宮和你井水不犯河水,自然沒賬算。”昭貴妃在佟安寧麵前三步遠停下,用手指指了指室內,“你若是感覺心中不滿,這屋子裡除了人,其他東西你隨便砸,砸爽快了,咱們就有賬算了。”
“鈕枯祿·秀珠,你是不是將我當傻子哄!”佟安寧直接給了她一個白眼,“你到底想要說什麼,直說就好,這樣磨磨蹭蹭,不是你的風格。你再折騰下去,我可真要喊人了!”
她是瘋了,才會在延禧宮打砸東西,現成給鈕枯祿氏把柄。
“好了,既然你不想砸東西,那就認真聽本宮說。”昭貴妃給宋若一個眼色。
宋若屈身一拜,然後走到角落的櫃子,從裡麵搬出一個紅漆檀木箱子,上麵用銅鎖封著。
昭貴妃讓開位置。
宋若將箱子放到桌上,掏出一把精致的鑰匙,“啪嚓”一聲,銅鎖被打開,打開箱子,臉麵堆疊著一張張銀票。
昭貴妃隨手拿出一疊,放到佟安寧跟前,然後又拿出一疊,是一大疊地契和鋪子,“佟安寧,本宮這一輩子,為了鈕枯祿氏活,很少為自己,現下本宮的身子快要堅持不住,到時候烏雲珠獨自在宮裡,本宮實在不放心她,你收下這些東西,隻求你以後照拂她,本宮會叮囑烏雲珠,不會讓她和你為敵,如果以後你們能當友人,也算是她的福氣了。”
“!”佟安寧驚得站起來。
昭貴妃這是向她托孤。
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在紫禁城還忐忐忑忑呢。
而且如果讓旁人知道她和昭貴妃聯手了,恐怕會讓彆人夜不能寐。
對於皇後來說,後宮就好比一個小朝堂,明麵上倡導嬪妃之間和樂,團結互助,如果真變成這樣了,一些人肯定會著急,渾水才能摸魚,何況後宮的嬪妃背後都有自己的家族和訴求,每個人所有的都不一樣,就算她不想和昭貴妃鬥,也有人變著法地撩撥她們倆,讓她們鬥起來。
所以現在這樣,大家各自守著各自的宮殿,誰也不乾涉誰最好。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看你的錢挺多的,不如一步到位,去求皇上表哥,他說話算數,而且現下正在打鄭經,正是缺錢的時候。”佟安寧乾笑兩聲。
“
你這意思,
是拒絕本宮了?”昭貴妃素手按在箱子上,
繃著臉,看似堅定,瞳孔卻藏著哀傷和失落。
佟安寧抿了抿嘴角,俯身拿起桌上的銀票,將它放進箱子裡。
昭貴妃由著她動作,看著她將所有銀票和地契放到箱子裡,然後合上箱子,銅鎖“啪”的一聲落鎖。
“鈕枯祿·秀珠,我剛才說的是真心話,你說自己身體不好,快要不久於人世,這話千不該,萬不該在我跟前說,我從記事開始,就被人告知生死不定,可能會早夭,從小聽到大都聽煩了,所以,你這話嚇不到我,而且,你這些東西給我,如果我一不小心走在了你前麵,你這不是虧本買賣嗎?”佟安寧長歎一口氣,“聽我的,用這些東西賄賂皇上表哥,他現在年輕,未來能活到六七十,如果他答應了,寧貴人後半輩子無憂。”
“本宮如果真的病重,也會托付皇上,不過想來想去,還是你靠譜,一句話,你到底答不答應?”昭貴妃將箱子推到她麵前。
“滋”的一聲,箱子被推了回去。
佟安寧說道,“不答應!收了你的錢,心理負擔太重,不利於我養病,還有,你也不用這樣悲觀,好好養病,整天想著這些,容易將閻王爺招過來。”
佟安寧說完話,有些心虛,這些話好像都是身邊人勸她的。
一旁的珍珠和夏竹聽到這話,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無奈。
主子,原來你也清楚這些,為什麼平日還將這些掛嘴邊呢。
“本宮給出去的錢,豈能收回!”昭貴妃再次將箱子推了出去,並且放了一個狠話,“你如果不帶走箱子,今天就彆想出去了。”
佟安寧眼皮微跳,看了看左右,計算了雙方的武力值,得出結論:這是昭貴妃的地盤!她今天不做點事,是出不了門。
“你確定?”佟安寧忽而嘴角彎起,睫毛一閃一閃的。
昭貴妃點頭,“本宮說話一言九鼎!”
佟安寧一把將箱子扯過來,打開箱子,然後將箱子往桌麵上一扣。
“啪”的一聲,箱子裡的東西全部倒了出來。
“啪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