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臨近年底,不過因為太皇太後病重,宮中的大多慶祝事宜都停擺了。
為了讓太皇太後能心滿意足地走完她最後一段裡程,自然什麼答應。
太皇太後想吃什麼,想用什麼,下一秒立刻端到她麵前,這段時間慈寧宮中也是人來人往,宮外裕親王等孫輩也不離左右,各府也往宮裡送了問安的折子。
佟安寧覺得慈寧宮的門檻都快被踩平了。
臨近年末,京城大雪多了起來,暮色的天空下,雪片混混沌沌地飄下來,剛剛落到慈寧宮的地麵上,就被人踩在腳下。
這段時間來慈寧宮請安的人晝夜不停,白天灑落的雪花壓根沒有出逃的機會,一落地就被人碾壓,隻有夜晚時,才能在地上堆積。
佟安寧站在院中,仰天感受雪花落在麵上的冰涼觸感,讓她昏沉的腦子多了一絲清明。
“額娘!”茉雅奇的聲音響起。
佟安寧順著聲音看去,茉雅奇和胤祚手拉手站在不遠處的影壁旁,小鼻子凍得通紅,期待地看著她。
佟安寧嘴角彎起溫柔的弧度,衝他們招了招手,兩個孩子一下子撲了過來,將佟安寧踉蹌了兩步。
茉雅奇仰頭問道:“額娘,烏庫瑪嬤好嗎?皇阿瑪好嗎?”
胤祚點頭:“額娘,你和烏庫瑪嬤、皇阿瑪都瘦了好多,你也生病了嗎?”
“乖!額娘沒事,你們快進去給烏庫瑪嬤、皇阿瑪請安!要乖乖的,不要亂說話。”佟安寧囑咐道。
茉雅奇、胤祚紛紛點頭。
胤祚:“胤祚會叮囑皇阿瑪和烏庫瑪嬤好好吃飯,好好睡覺,這樣病才能好。”
佟安寧滿意的點了點頭。
進了內殿,雖然暖閣熱氣騰騰,但是氛圍卻肅穆冰冷,暮氣沉沉的,伺候的宮人大氣都不敢出。
康熙坐在地上,腿上攤放著一本醫術,身後的太皇太後被床幔遮住,旁人看不清。
跪在一旁的梁九功見茉雅奇、胤祚進來,連忙小聲提醒,“皇上,六阿哥、八格格來了。”
康熙身子動了動,扭頭看到胤祚、茉雅奇站在門口,衝他們招招手。
胤祚、茉雅奇輕手輕腳地來到康熙身前。
胤祚小聲道:“皇阿瑪,烏庫瑪嬤好了嗎?”
茉雅奇歎氣;“皇阿瑪你也瘦了,要好好照顧自己。”
“好孩子!乖!烏庫瑪嬤過段時間就能好了!”康熙嘴唇微顫,扯起一個勉強的弧度。
“是胤祚、茉雅奇來了嗎?”太皇太後沙啞的聲音透過厚實的床幔傳出來。
茉雅奇一聽,眼睛乍亮,“烏庫瑪嬤,茉雅奇來看你了!”
康熙連忙奔到榻前,將床幔撩起,“皇祖母,您有什麼需要?”
太皇太後緩聲道;“哀家想見見茉雅奇、胤祚。”
茉雅奇和胤祚見狀,也擠了過來,認真地看著她。
“真是好孩子!”太皇太後靠坐在
床側,輕咳兩聲,聲音沙啞道:“皇帝,皇貴妃的這兩個孩子好,哀家想為科爾沁求一個,不知皇帝可舍得。不管是茉雅奇還是胤祚,一個就行。”
皇帝現在還沒有立太子,將來誰能登上帝位,恐怕就是皇帝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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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雖然更屬意二阿哥,不過皇帝正值春秋鼎盛時期,二阿哥生母去世,索額圖性子驕恣,這些年沒變過,皇帝不一定認同,後麵說不定還有更出色的阿哥,不管是未來茉雅奇嫁到科爾沁,還是胤祚娶了科爾沁的人,科爾沁都不吃虧,這也是她能為科爾沁做的最後一件事了,隻希望皇貴妃不要恨她。
“……皇祖母!”康熙麵色有些為難,也隻是猶豫了一下,很快點頭答應,“孫兒答應你!”
太皇太後聞言,滿意地笑了,滄桑的眸子掃過床邊的的胤祚、茉雅奇,示意他們上前。
茉雅奇、胤祚依從吩咐上前,兩隻胳膊撐在床邊,有些懵懂地望著她。
太皇太後大手摸了摸兩人的腦袋,“茉雅奇、胤祚,烏庫瑪嬤馬上要去很遠的地方了,將來如果你們想烏庫瑪嬤,看看天,看看雲,就是烏庫瑪嬤在看著你們。”
“不要……你們大人就喜歡哄小孩子,天上沒有茉雅奇,沒有皇阿瑪,烏庫瑪嬤去了不開心,咱們好好吃藥,馬上就好了,額娘以前也生病,好好吃藥就好了,你是皇阿瑪的瑪嬤,要懂事。”茉雅奇說到後麵,都快哭出來,小嗓子強忍顫抖,努力抽著鼻子。
大人以為他們是小孩子,不知道什麼是“死亡”,實際她可懂了。
康熙聽到後麵,也是眼眶濕潤,仰頭睜大眼睛,大手無聲地摸了摸胤祚的小腦袋。
“好孩子,烏庫瑪嬤年紀大了,你可不能這樣難為烏庫瑪嬤。”太皇太後失笑道。
“烏庫瑪嬤,茉雅奇是在關心你,大家都很關心你。”胤祚如小大人般歎了一口氣,“今年皇阿瑪給茉雅奇送了一艘大船,烏庫瑪嬤說,明年胤祚生辰時,也要送一艘,胤祚不要大船了,隻要你好好的,等到胤祚長大,也給您送一艘能飛上天的大船,額娘說,有能飛上天的大船。”
“嗯……哈哈……果然還是胤祚的小嘴甜。”太皇太後看向康熙,“比皇帝小時候會說多了。”
康熙:“是!皇祖母說的對!”
茉雅奇聞言,連忙道:“烏庫瑪嬤,茉雅奇的呢!”
“嗯……你也比皇帝小時候會說話。”太皇太後哄道。
“嘻嘻……我這麼認為。”茉雅奇笑道。
太皇太後見狀,不禁笑了,“這性子真是像皇貴妃,可是又比皇貴妃大膽!嗯,看來皇上,你以後有的頭疼了!”
“朕現在就挺頭疼的。”康熙扶額配合道。
……
佟安寧在外間聽到裡麵輕鬆的談話聲,兒童稚嫩清脆的聲音十分清晰,心中鬆了一口氣,不管如何,總比哭喪的聲音好多了,太皇太後這段時間最不缺為她哭喪的人,她就算和太皇太後關係不算太親厚,也覺得環境太壓抑。
老人家病重,就算是等死,也有條件過得舒心一點。
就在佟安寧胡思亂想時,肩膀一重,讓她渾身一顫,嚇了一跳,扭頭看到伊哈娜,鬆了一口氣,“你來了!”
“嗯。”伊哈娜眼眶通紅,“還是茉雅奇、胤祚他們貼心,讓太皇太後高興。不像我,什麼都幫不了。”
她在紫禁城中逍遙這麼些年,沒有太皇太後的庇佑,自己估計早就成了紫禁城的一坡黃土,現下太皇太後病重,對於大清,對於科爾沁都是損失。
“好了,好了,太醫也說了,現在咱們隻能儘人事聽天命。”佟安寧將人摟住,輕輕拍著她的肩膀。
隨著時間的推移,太皇太後中間一段時間神識不清,連喝藥都無法吞咽,後麵經過太醫搶救,漸漸好轉。
臘月二十五傍晚,佟安寧接替伊哈娜照看太皇太後,太皇太後見她來了,將人喚到麵前,接住明亮的燭光打量佟安寧,“皇貴妃,一晃你入宮十多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佟安寧低垂著眉眼,將一個暖手爐塞到太皇太後被子下,輕聲道:“太皇太後,已經十六年了,胤祚、茉雅奇都去了上書房讀書了。”
“是啊!在你入宮之初時,哀家原以為你支撐不了這麼長時間,沒想到現在是哀家先走。皇貴妃,哀家想知道如果你當初沒有入宮,會有什麼打算。”太皇太後深邃的眸光帶著審視和詢問。
佟安寧微微側首,眼眸微眯,沉吟片刻道:“如果能活到現在,我應該利用‘大清第一女侯爺’的身份,在江南過冬,作威作福吧。畢竟京城的冬日太冷了,江南好些。”
“……”太皇太後一時沒聽明白,“大清第一女侯爺?”
哦,她記起來了,之前皇上似乎給了佟安瑤身邊的女徒弟一個異姓爵。
“是啊!我以為如果沒進宮,憑借我和皇上的關係,現在這個年紀得個一等侯的爵位應該可以吧。”佟安寧皺著眉頭,有些糾結道。
“你啊……”太皇太後這下聽懂了,她仔細想佟安寧這些年乾的事,也猜到她的心思,無奈道:“古往今來,男尊女卑持續了千百年,無論高貴或者貧寒,大多人都沒能逃出這個桎梏,皇貴妃,世間許多事不會如你所願。”
“太皇太後,一些事,不去做,怎麼能知道不能實現,臣妾沒有太多大誌向,不過想什麼做什麼,隻求無愧於心罷了!”佟安寧輕聲道。
“可惜哀家看不到了,皇貴妃,哀家之前說過,你是有福之人,你以後幫哀家多關心皇帝,未來不要讓他成為孤家寡人。”太皇太後此時的麵色帶著一絲哀求,皇帝幼年登基,現在大清的諸多阻撓也算都清理了,時間久了,她擔心皇帝會被旁人蒙住了眼。
等她離開後,紫禁城中,恐怕隻有佟安寧能有膽子勸皇帝了。
“這……太皇太後,您要相信皇上,他英明神武,不會這樣的。”佟安寧麵色誠懇。
太皇太後這事太大了,她可不敢。
還不如麻煩她現在出去揍康熙一頓,最
起碼三十多歲的康熙要比六七十的康熙要好說話。
一個垂暮老矣的帝王更難相處,她就算沒經曆過,也看過不少曆史,上輩子也知道不少“九龍奪嫡”的事情,康熙的幾個阿哥之所以能鬥的那麼狠,康熙要占一半責任。
俗話說,子女不和,多半因為老人無德。
太皇太後沉聲道:“皇貴妃!”
“太皇太後,您若是擔心皇上,要不臣妾將他喊進來,當著您的的麵打一頓,臣妾力氣小,皇上不會被打壞。”佟安寧一臉無辜,小心翼翼道。
太皇太後:“……”
一旁的蘇麻喇姑勸道:“主子,皇貴妃說的沒錯,彆說她了,就是先皇後,也不敢應下您的話啊!”
“咳咳……赫舍裡家的皇後可沒有她這樣的膽子,罷了罷了!皇貴妃,你出去讓皇上進來!哀家有話叮囑他。”太皇太後瞪了瞪佟安寧,感覺被她這一折騰,精神好多了。
“臣妾遵命!”佟安寧心下一鬆,給太皇太後行了禮,然後來到了外間,喊了康熙進去。
……
伊哈娜來到她身邊,輕聲問道:“太皇太後喊你進去說了什麼?”
“咳咳……咳,沒什麼,就是放不下皇上和孩子們。欸!我真是失敗,和太皇太後相處那麼久,居然沒讓她放不下。”佟安寧歎氣道。
伊哈娜嘴角微抽,“……彼此彼此,我也是。”
兩人對視,互相釋懷一笑,伊哈娜望向窗外,看著已經暗下來的天色,難過道:“安寧,你說太皇太後能不能撐過過年。”
再過兩天就是除夕了,太皇太後自從病重,撐了許多日子,也許蒼天垂簾,讓她過完這個年呢。
“……咱們又不是大羅神仙,對於此事,隻能祈求上天保佑了!”佟安寧也說不準。
……
康熙二十八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夜晚醜時,太皇太後病逝慈寧宮。
消息傳出後,慈寧宮陷入一片慟哭聲中。
康熙靜靜地跪在地上,望著病床上的太皇太後,嘴唇顫抖,最終一聲悲嚎:“恭送皇祖母千歲千歲千千歲!”
他依稀記得,剛才太皇太後彌留之際,投向他的不舍眼神,他貴為九五之尊,卻連自己的祖母都留不住。
佟安寧和諸多宮人同樣跪在地上,齊聲道:“恭送太皇太後千歲千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