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時間一到, 慕白就迫不及待地往彆墅跑。
隻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小鬼去的那天,客廳的電視沒開, 燈也沒亮, 閻鶴坐在書房,眉眼帶了幾分沉鬱。
看起來這幾天過得並不痛快的模樣。
小鬼坐在書桌上, 他好幾天沒聞到麵前人的陰氣, 沒忍住, 跳下來掛在男人的身後。
“……”
沉鬱著臉的閻鶴微不可察一頓, 偏頭,借著餘光望著身後的小鬼熱情地抱著他。
他冷靜地想著,不知道從哪裡鬼混回來, 如今看上去倒是比從前熱情了不少。
但不可否認的是, 閻鶴清楚地意識到自己這些天積攢下的情緒似乎都因為這個動作消散了不少。
今晚的小鬼格外熱情。
幾乎無時無刻都掛在他身上, 仿佛長在身上一樣。
閻鶴垂下眼睛, 覺得大概是麵前人冷了他一星期,興致又來了,所以格外黏人。
他想得很清楚,也很分明,但就是沒下手驅背後的小鬼。
甚至連晚上睡覺時,原本下定決心背對著小鬼睡覺,但一看到小鬼亮晶晶的眼神, 閻鶴又不知不覺同以往一樣躺了下去。
往後的幾天,小鬼就像是重新起了興致, 每天晚上都會乖乖地來到彆墅。
不再像上個星期,一個星期都不見蹤影。
上個星期仿佛就像是他做的一場夢。
一場糟糕至極的夢。
———
落日熔金。
夕陽紫金色的晚霞蔓延在天際,仿佛暈染了濃烈的玫瑰色油彩。
直到黃昏最後一縷微光悄然沉落地平線, 閻鶴都記得這傍晚的落日很好。
最近都很粘人的小鬼晃著腿坐在辦公室,乖乖等著他下班。
看著麵前小鬼打了好幾個哈欠的模樣,閻鶴抬眼,有些失笑,決定將一些不著急的文件帶回去處理。
秘書杜平似乎已經習慣了最近自家老板的做法,目不斜視地跟在老板身後準備下班。
晚上七點整。
公司頂層依舊燈火通明,來來往往的員工同閻鶴恭敬打著招呼。
經過這些天反思的小鬼很是正經地飄在閻鶴身旁,並不掛在他身上。
他背著手,正正經經地飄在他身側。
閻鶴掩了掩唇,假裝沒看到小鬼時不時忍不住偷偷看他的模樣。
長廊的拐角,一個看上去有幾分眼熟的中年男人佝僂著背,似乎在等著什麼人。
看到閻鶴一行人走來,佝僂著背的中年男人小心翼翼,低聲下氣鞠躬道:“閻總……”
“我這次是走了程序上來的,特地來給您賠罪……”
秘書杜平皺起眉頭,快步上前,低聲對閻鶴道:“閻總,這是上次在停車場鬨事的王協公司的李總李誌。”
不知道是借了哪個閻家旁親的身份走程序上來。
麵前中年男人同前段時間大腹便便的模樣大庭相徑,憔悴蒼老了許多,瘦得西裝掛在身上空蕩蕩,唯唯諾諾瞧著很是卑微。
杜平一頓,繼續低聲道:“前段時間王協瀕臨破產,李誌似乎欠了不少銀行的債和賭債……”
似乎是猜到麵前秘書在說什麼,憔悴了不少的李誌卑微得不住鞠躬低聲下氣道:“閻總,您大人有大量,原諒我這個小人……”
“王協能不能回來,就是您一句話的事,我給您跪下了……”
閻鶴眼皮都沒抬,神色淡淡地停在原地。
杜平朝麵前跪著聲淚俱下的中年男人委婉道:“李總,王協同我們的合作已經到期了。”
這句話便杜絕了所有的可能。
麵前的中年男人渾身打了個顫。
杜平摁了電梯,電梯層數不斷地跳躍上升。
胡子拉碴看起來狼狽不堪的中年男人起身,看起來十分卑微又唯唯諾諾地朝著周圍人不停鞠躬喃喃說打擾了。
正當所有人都放鬆警惕時,中年男人就跟瘋了一樣掏出小刀猛然刺向閻鶴。
那刀刃泛著寒光,又猛又快地朝著致命處心臟捅去。
那瞬間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包括閻鶴。
直到他驟然被一股力氣用力地推到一邊,那泛著寒光的匕首刺偏,刺中了腹部。
四周頓時爆發出尖叫聲,報警聲和電話聲混雜在一起,混亂成了一鍋粥。
閻鶴猛然踉蹌了幾下,才發現是小鬼抓住了他身上的天師給的佛珠,硬生生推了他一把。
佛珠是鬼魂唯一能接觸到的活物。
小鬼渾身發著抖,麵色痛苦彎著腰,手掌上生出了被佛珠灼燒的恐怖傷痕。
樓上的保安很快就將持刀的人給製服,滴滴答答的血淌了一地。
四周的下屬慌亂而執意要送他去醫院,但是他所有的關注點都在小鬼身上。
閻鶴忽然發現自己看不見小鬼了
小鬼就像是被水蒸氣一樣消失在水中,他再也看不見他。
閻鶴頭一次感受到了恐懼。
他的第一反應是將手上的佛珠扯壞,佛珠跌落一地,他喘著氣,神情恐怖。
長廊的燈光明亮,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一手捂著腹部,踉蹌著站在原地,一手扶在電梯層站,神情恐怖地望著半空。
血不斷動浸濕的西裝布料滲透出來,又從指縫滲透出來,滴滴答答落在光潔的地板。
閻鶴耳邊是尖銳的雜音,他喘著氣望著明晃晃的長廊,在無數奔攢的人臉中不斷找著小鬼的身影。
但是他看不見。
一點都看不見。
以往讓他厭惡無比的陰陽眼此時此刻卻像是了卻他的心願,半點邪祟也沒讓他看見。
四周嘈雜尖銳的聲音仿佛潮水一般猛然後退,閻鶴站在原地,仿佛站在了一個陌生至極的世界。
直到世界旋轉凝聚成一個黑點,徹底將他眼前的光亮覆滅。
———
閻家私人醫院。
“聽說是老婆和孩子都走了,又欠下了高利貸,得斷手的那種……”
“高利貸又怎麼樣,那也不能乾出這種事……”
病房外,一向性情溫柔的閻舒憤懣,發了狠道:“查清楚,到底是哪個閻家人讓他走程序上去的……”
身旁的丈夫低聲安撫道:“好好,馬上查,你消消氣,小鶴還在病房裡呢。”
閻舒抹了一把眼淚,走進了病房。
病房內,閻鶴穿著病服,極為英挺的麵容蒼白,微微垂著眼,手上輸著液。
閻舒又抹了抹眼淚慶幸道:“謝天謝地……還好沒有什麼事……”
“還好躲了過去。”
她眼眶發紅喃喃道:“弘白大師算得對,他說你二十八歲會有個大劫……”
“我聽杜平他們說,如果沒躲過去,那把刀子就正正朝著你心臟刺進去……”
“還好躲了多去,大劫也過去了……以後都平平安安的……”
閻鶴並不說話,隻是垂著眼睛,看不出任何神情。
他要去找天師。
他還能感知陰氣的存在,這證明他還沒有變成一個徹徹底底的普通人。
他不可能會看不到小鬼。
但哪怕是這樣想了千百遍,閻鶴心裡還是控製不住地自虐一般地重複想著——萬一呢?
他確實沒有完完全全變成一個普通人。
但是萬一小鬼沒能扛得住佛珠的灼傷,灰飛煙滅了呢?
他那樣的弱,尋常惡鬼都要在佛珠的灼燒中痛苦哀嚎。
他那樣弱的一個小鬼,萬一扛不住呢?
他該怎麼去找他?
他又該怎麼才能找到他?
自虐一般的想法如同燒紅的火炭,灼燒著喉嚨,竟然人生出痛不欲生的陣痛。
閻鶴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想著,卻在偏頭時看到窗外的小鬼擔憂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