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窈手下的員工把韓昭送到泰安小區, 又親自把鑰匙交給他。
“不早了，我們先回去了。”一位員工跟有些拘謹的韓昭道，“屋內隻有基礎家具還沒有被子, 我去超市買一床……”
海城即將入夏，但夜裡不蓋被子也會著涼的。
一直低著頭的少年忙道：“不用了，我不怕冷。”
他在橋洞已經住了好多天, 夜晚的河風很冷還很招蚊子，他年輕身子骨強，照樣扛得過去。
住在對麵的周奇聽到聲響, 半開著門探出一個腦袋，十分善意地道：“我家有多的薄被……要不借你暫時用用？”
周奇當然知道許窈最近在搞租房考試, 想租她房子得寫試卷, 他在網上找到當時的真題抽空偷偷答了一遍, 瞬間覺得自己是個生活廢物＋九漏魚。
要不是他租房租得早，估計也沒有資格能租到許窈的房子。
外加周奇知道自己為什麼能小火，也存著討好房東許窈的心思，所以對於這位新鄰居韓昭，周奇態度極為友善。
想到這裡, 周奇乾脆不等韓昭拒絕, 踩著拖鞋轉身回房間去櫃子裡取出一床薄被帶出來。
【啊啊啊這就是許窈的新租戶？臟兮兮的像個流浪漢，有錢租得起泰安小區嗎？泰安小區現在不管是房價還是租金都賊高。】
【樓上說話未免也太惡毒了, 我在想這小夥子厲害啊, 能在許窈租房考試中脫穎而出是個能人。】
【許窈真的不是在pua我們嗎？租房而已搞得像公司招聘一樣，我特麼付錢租房啊！】
【嗚嗚嗚嗚好羨慕這個弟弟能和奇奇成為鄰居，我也想有周奇這樣友善的明星鄰居。】
【這新租戶怎麼看都平平無奇啊，我不會說我是沒有接到許窈租房任何電話而羨慕嫉妒恨[咬手絹.jpg]。而且他年紀好小的樣子，他有十八歲嗎？】
韓昭背對著鏡頭, 連連道謝。
“既然這樣我們就先回去了，有事電聯。”員工看了看時間道。
韓昭緊緊抱著那床薄被，有些不安地掃了眼周奇室內朝外的直播鏡頭，垂著頭跟周奇又道了聲謝趕緊開門進去。
“凡哥，咱們走吧。”員工打著哈欠跟賀凡道。
其實賀凡不用來的，隻是賀凡為了儘快上手許窈租房團隊的工作，強烈要求跟來的。
泰安小區的電梯內是有網絡的，員工站在電梯廳內刷著手機。賀凡沒有偷看彆人手機的壞習慣，但實在無法無視掉那聲“微信到賬200元”。
“窈窈小姐給發的補貼。”
賀凡一聽到“補貼”就立刻豎起了耳朵，“補貼？什麼補貼？”
“我們工作時間隨窈窈小姐，一般下午三點後就回家休息了，”他們走出電梯，員工繼續說，“這不今天事發突然嗎？臨時帶個租戶去新家，窈窈小姐給發了點補貼。”
賀凡倏地瞪圓了眼睛，就……就這點事兒還要給個補貼？這前後連二十分鐘都沒有用到啊，這不是順手的事情嗎？
員工瞧見賀凡瞪著眼，眼珠子好像要從眼眶裡滾出來，他連忙道：“凡哥才來咱們團隊，你今晚的補貼窈窈小姐不會少了你的。”
賀凡：“…………”
他的重點是這個嗎？
賀凡低頭深思起來，他是不是掉福窩來了？
不對！都說靠收租過日子容易喪失鬥誌，果然不假，看看許窈再看看她手下的員工就知道了，他們鬥誌全無。
賀凡盯著那同事哥們腳上穿著的黑色人字拖，他迅速發現許窈收租團隊的理念和他的人生信條是衝突的！
沒有奮鬥的人生和鹹魚有什麼區彆！努力拚搏才有美好人生啊。他可能還是更適應季氏集團那種內卷集中地。
賀凡的內心充滿了掙紮，直到聽到那位員工說：“窈窈小姐給凡哥你安排了住處，說您幫她處理事務這段時間都可以住。”
賀凡喉結一滾，滿是糾結的臉瞬間恢複了往日的嚴肅，直起身軀：“謝謝老板。”
＊
泰安小區原本因為天盛物業而風評極差，房價一直打不過周邊幾個小區，可現在不一樣了，泰安小區因為許窈搖身一變成了網紅小區，還和國外的戴理仕國際物業合作，成為了不少二手房購房者眼裡的香餑餑。
泰安小區的房價和租金都漲了，一套房高達五位數的租金，租戶多是合租平攤。
韓昭對泰安小區是很熟悉的，畢竟以前他和媽媽也在這裡租過許窈的房子。
他沒有開燈，抱著那套柔軟的薄被站在黑暗裡許久，抽了下鼻子摁開了室內的照明燈。
或許是燈光刺眼，韓昭的眼眶有些酸澀。
租房不是酒店，並沒有備拖鞋，韓昭看著白淨如新的白瓷磚，生怕自個兒弄臟。他把薄被放下，在門口玄關處小心翼翼地換下自己穿得破破爛爛的運動鞋，光腳朝裡麵走去。
這套房和對麵的周奇戶型一致，隻是朝向不如周奇那套。
室內麵積也不大，不過六十多平，一共兩間臥室，主臥室還有一處很大的陽台。
主臥室內擺放著一張床架，上麵鋪著一張帶罩子的中等厚度的床墊，雪白的牆壁上還掛著一匹掛式空調。
韓昭從臥室轉回到客廳，客廳裡擺放著三人位的純灰色布藝沙發，對麵還有一台不大不小55寸左右的液晶電視，都是租房會配備的基礎家具。
溫柔的燈光從頭頂直落而下，這裡沒有藤編，這裡沒有監.禁，這裡也沒有差到出奇的隔音效果，韓昭忽然控製不住地蹲下嚎啕大哭起來。
媽媽，這裡或許真的將是他另一個家。
哪怕未來隻有他一個人了。
韓昭哭了許久，哭到喉嚨乾澀嘴唇起皮，他這才去廚房擰開水龍頭，彎腰對著出水口直接就喝上。
“咚咚咚——”
韓昭聽到敲門聲，身體本能的一個激靈，眼底瞬間閃過緊張之色，旋即又想到自己在許窈的房子裡，他肩膀輕鬆下來，走到門口透過貓眼看了看外麵，是周奇那個小明星。
應該是因為夜深了，周奇他們已經停止了綜藝直播。
韓昭半開門不解地看著周奇，周奇笑道：“鄰居，怕你今晚沒有洗漱用品，送點過來。”
見韓昭不接，周奇又往他手裡塞了塞道：“是我以前去酒店住宿時送的，我沒花錢扔了也是浪費。”
確實都是一些酒店一次性用品，很劣質的牙刷，隻有小拇指大小的牙膏，和一小袋洗頭膏。
韓昭想了想還是接了過來，他在外流浪了好多天，他很臟。如果不能把自己洗乾淨，他今晚也舍不得在那麼乾淨的床墊上睡覺。
見韓昭收了，周奇很高興又搭腔道：“你要用網絡嗎？我家WiFi名是ZQ……”
周奇話都沒說完，韓昭神色忽然一變，聲音驟然轉冷，快速打斷道：“我不用網，謝謝。”
韓昭立刻把門關上，周奇吃了一鼻子灰。
周奇：“？”
剛才不還好好的嗎？新鄰居像個怪人。
韓昭把自己從上到下洗刷了一遍，這才爬上床，柔軟的床墊讓他終於睡了一個好覺。
迷迷糊糊間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他在瀕死之際遇見了心軟的神，給了他遮風避雨的住所，也給了他活下來的勇氣。
*
許璟一直對自家老爺子彌留前給許窈留下的繼承遺產條件很不喜，雖然他和季正卿是多年好友，也相信季正卿的人品，但現在終究是自由戀愛的主場。
所以兩人首次單獨見麵後，許璟在第一時間向許窈征求了一下意見。
要是窈窈實在不喜歡，他想點辦法解決解決。
許窈正在把貴價麵霜往臉上懟，一邊跟許璟電聯：“我覺得他挺好的啊。”
許璟心裡稍稍安心，還有些不放心地道：“窈窈，不要因為哥哥和老頭子的遺囑而有所顧慮，不喜歡就直說。”
許窈想著許璟在文內幫親不幫理的人設，要不是憑著二人友人關係，她隻要跟親哥說上一句不喜歡，許璟估摸得想著法兒把人發配非洲，一輩子都看不見那種。
許窈瞥了眼化妝台上那個裝有珍珠項鏈的寶藍色絲絨禮盒，道：“我真沒顧慮。”
許窈對季正卿的初始印象確實挺不錯，這一來就給她送了個SSR，任由誰都會挺喜歡的吧。
許璟聞言心裡又有那麼點不是滋味了，覺著季正卿誘騙了他妹妹。
許窈掛了電話護完膚往懶人沙發一窩，又把小6叫了出來。
除了打養老金宿主非常積極，許窈一般不會主動叫小6，小6頓時有些受寵若驚。
小6歡歡喜喜道：【宿主，養老輔助精靈小6竭誠為您服務。】
許窈也不拐彎抹角，張嘴就來：“我覺得韓昭是故意接近我，我的生命安全可能存在問題。”
小6好熟悉的感覺：【？】
小6感覺到不對勁，但係統已經自動檢測到許窈的某些字眼：【已自動檢測到可疑人物-‘韓昭’，現向宿主發放韓昭原本的人生履曆。】
許窈很滿意，快樂拿捏係統的bug，隻要她願意，哪怕不是這本小說的人物，也能查到對方的人生履曆。
韓昭在文裡是被提及過的人物，但也隻是一句話的功夫，隻說過他對男主公司網絡防護有過傑出貢獻，男主對他大力褒獎。
除此之外，他的生平，他的過往隻字未提，比她還炮灰得多。
許窈把小6發來的韓昭人生履曆快速讀了一遍，逐漸有些沉默，她甚至有些後悔在晚上查看他的過往，怕是並不好入睡了。
此時正是晚上22點，賀凡摘下了自己的假發片，露出草木稀疏的頭頂來，在家裡還是不戴假發片比較透氣舒適。
身為卷王打工人賀凡一點都不困，他還叫外賣給他送了一杯咖啡。
海城房價極高，饒是賀凡身為季正卿身邊的總助，想要在海城買上一套地理位置不錯、室內麵積也不錯的房子也要奮鬥好幾年。
聽說他的住宿條件是按照陸野來的，他是一個懂得感激的人。
賀凡已經在第一時間拿到了許窈租房團隊的資料，在他看來這小小的租房團隊麵臨的困境與偌大的季氏集團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賀凡考慮了一下，打開了電腦寫起了計劃書。即將禿頂的青年在電腦麵前露出滿意的微笑，還時不時喝上一口苦澀的咖啡提神。
或許是睡得太晚，賀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八點半了。
身體比大腦誠實，他從床上飛竄而起，衝入洗手間洗漱，然後帶上公文包打算出門，前後用時不過五分鐘。
賀凡忽然記起昨晚那個員工說他們的工作時間隨許窈，許窈天天睡到大中午才起床，他猛的一個激靈，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該不該出門，隻好給昨晚那個哥們打了個電話。
等了快半分鐘，就在賀凡以為不會接的時候，對麵傳來了一道沒睡醒的聲音：“凡哥，大清早不睡覺你乾嘛？”
賀凡看了看左腕上的表，大哥啊，你管這叫大清早？已經快九點了好嗎？
員工的聲音愈發含糊不清：“凡哥，你十一點起床都來得及，我再睡會兒我太困了。”
電話很快被對方掛斷，賀凡提著公文包站在屋內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現在回去睡覺？除了周末，賀凡從來沒有過八點之後還睡著的時候，現在讓他去睡覺他躺著都會不安，而且他此時清醒了就有些睡不著。
賀凡踟躕了會兒，乾脆又點了杯外賣咖啡，重新回到書房處理起團隊文件。
許窈租房團隊首次出考題，篩選出一堆不靠譜的租客，也留下了一些還行的。
現在租房有民用和商用，除去個人租房外，還有些希望能夠租商鋪之類的用來做生意。
所以到了接近中午，賀凡他們前往海城灣一號見許窈，許窈正在用午餐。
賀凡為了節約時間，立刻抱著整理出來的資料開口道：“老板，經過初步整理，孫發祥先生希望租用一間麵積超過三百平的場所開密室逃脫，周美蘭女士有意向把電玩城從潤達商業中心搬出來……”
賀凡總結道：“個人租房雖然是一筆不小的房租來源，但商用租房收益更應該是大頭。”
個人租房再貴，也不過像盛舟租豪宅月租金三四十萬頂天了，可用來商用的出租就貴了，特彆是黃金地段的。
許窈聞言頓時覺得難怪霸總出行喜歡帶全能助理呢，看看賀凡這效率！
這就叫專業！
許窈點頭道：“挺好的。”
賀凡愣了下發現許窈沒有給過多反饋，他隻好再從公文包裡取出一疊打印出來的文件，遞上去：“老板，這是我為咱們租房團隊草擬的計劃書，您看看？”
周圍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那有半厘米厚的計劃書，下巴都要驚掉了。
賀凡把眾人神色一覽而儘，不動聲色地彎了彎唇角。
卷死你們！
他就是這樣努力從季氏集團最底層，一路爬到季總身邊成為總助的！
許窈握著那份計劃書，臉色越來越難看，極懂察言觀色的賀凡心裡頓時咯噔了一下。
雖說是連夜寫的，可能有地方並不是多麼完善，但依照他的能力來說，也不至於差勁到讓老板大為光火才對。
許窈把計劃書放在桌上，神色十分嚴肅道：“賀助理啊，你這樣不行啊。”
“你這計劃書是加班寫的吧？”許窈十分不滿地搖著頭，“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的工作節奏不符合我們團隊，會影響彆人工作的節奏，會讓整個團隊變得不和諧的。”
“咱們收租嘛，開心最重要。我把你從季總手裡借過來，是希望你幫助我們團隊，而不是影響團隊的工作效率，懂吧？”
賀凡：“？”
什麼叫他影響團隊的工作效率？提高效率有錯嗎？！
許窈越說越痛心：“而且你這計劃書是熬夜弄出來的？我們團隊不允許有人熬夜，你知不知道熬夜會影響工作效率？”
“雖然我的員工每天隻工作三四個小時，但我是一個非常嚴苛的老板，我要求這三四個小時用到極致！你熬夜影響這三四小時的效率，要是造成巨大損失你怎麼補償我？”
賀凡：“……”
您還知道效率啊……
許久後，賀凡才眼睛賊亮，認真道：“對不起，老板。”
許窈相當懂打一巴掌再給顆甜棗，她又說：“不過計劃書還是寫得很好的，我挺滿意的，給你加工資。”
賀凡喉結動了動一時不知說啥好，加工資？這……這不是分內的事情嗎？
許窈來這個世界的目的是什麼？
是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