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聽不到係統的聲音了。
他淚水四溢,在窒息痛苦中要放棄之時,脖子上的腰帶忽然鬆開了。
幾個侍衛遊到湖底救了他。
“哎呀!終於救上來了,兩位公子沒事吧?這是怎麼回事喲!”
江懷黎和江鴻都被從湖底帶了上來,給他們領路的小太監匆匆跑過到不停咳嗽的江鴻身邊,“哎呦,公子脖子上這是……”
他看清後頓時收了聲,眼神一飄,說:“奴去叫太醫。”
侍衛把他們兩個帶上來後,一個去稟告皇上,剩下的圍在湖邊和他們外圍,怕他們再做出什麼。
江鴻從水裡出來後一直咳嗽,咳得滿臉淚,臉上卻露出劫後餘生的嘶啞大笑,“哈哈哈!——咳咳——我沒死哈哈哈!”
他痛恨地看著江懷黎,咳嗽終於止住後,聲音低啞難聽:“江懷黎,你想殺了我,但是你殺不了我哈哈!”
剛才瀕臨死亡的驚恐,此時大難不死的歡暢,恨意在大悲大喜之下變得瘋狂,他坐在地上伸手抓住江懷黎的衣領。
兩人靠著欄杆坐在一起,抓住衣領後靠得更近,江鴻扭曲的臉近在咫尺,濕漉漉的水反著光,他貼近江懷黎耳邊,對這個差點殺死自己的人,猖狂地說:“你知道為什麼嗎?”
江懷黎的臉看起來比江鴻的還要蒼白,他不知道在想什麼,抬起頭時湖水順著他下頜流下,顯得很脆弱,可是他的眼神還是一如往常。
江鴻最恨他這種眼神,明明是他一直失敗,他卻像個打不死的小強一樣,永遠不見崩潰。
“因為我是這個世界的主角,你算什麼東西,你隻是主角的踏腳石工具人罷了!”
江懷黎眼神一動,透過濕漉漉的睫毛看向他,“主角?”
係統在江鴻大腦裡喊:【宿主住嘴!】
這個時候的江鴻很難住嘴,但是剛才死亡的恐懼深深留在了他的體內,他到底長了教訓,不再那麼自大,隻說:“對,我是上天的寵兒,不管做什麼上天都站在我這裡,跟我作對的人都沒好下場,比如說你。”
江懷黎卻抓住了“主角”這個詞。
他從小到大看過不少戲,聽過不少曲兒,在皇宮聽過,在坊間也聽過,不同風格類型。戲劇中有主角兒、配角、醜角和旦角之說。
主角這個詞他知道是什麼意思,一場戲劇中的人和事都圍繞著主角發展,把戲曲的主角換成世界的主角,雖然離奇,但這一年多他經過的離奇的事也不少,大概能理解到一部分。
他研究江鴻大半年,很了解他,剛才他那句破口而出的話,不能全信,但絕不是空穴來風。
一滴水珠從眉骨落到他的眼裡,他的眼眸濕潤幽涼。
想到自己這一年來失去的所有,一次次的努力落於失敗和無能,好多次看到希望又陷於絕境,他笑問:“就因你是主角?”
江鴻被他的眼神震了一下,想回答時,小太監和侍衛跑過來了。
江懷黎在宮中差點殺了江鴻,這件事很嚴重,江紹光、江浩嚴和江家另外兩個在京為官的長輩都來了。
皇上已經從侍衛和小太監口中問清了是怎麼回事。
他們來時,江懷黎跪著,江鴻捂著脖子委屈地站在一邊,嘶嘶啞啞地叫了他們一聲。
皇上陰沉著臉不說話,他身邊的李公公簡單地把事情跟他們說了一遍。
他們還沒從這件事中反應過來,皇上聽著聽著又怒了,把手邊的茶盞砸到幾人腳邊,“你們江家養的好孩子,在宮裡就想殺自己堂弟,是一點不把朕放在眼裡啊!”
四人撲通跪在地上。
皇上的呼吸很久沒緩下來,他們的頭也不敢抬起來。
最先開口的是江紹光,江懷黎的爺爺,他是江家最有權威的人,他沉聲說:“江懷黎不敬聖上,殘害手足,罪大惡極,但憑皇上處置。”
江懷黎手指一顫,跪在原地沒有動。
“父親?”江浩嚴驚訝抬頭,覺得不妥,江懷黎畢竟是他兒子,萬一皇上真的處重刑怎麼辦。
“你還想替這個孽障求情不成?他可是連同族兄弟都下殺手的人,還是在皇宮裡!”江紹光憤怒地說:“我沒有這樣的孫子!”
江家另外兩個長輩,一個是江懷黎的大伯,他寒著臉給皇上磕了個頭:“父親說的對,懷黎無法無天,不能不罰。”
另一個是江懷黎的堂叔,在大理寺任職,他義正言辭地說:“不能因他是我們江家人就有所偏袒,如果偏護了這樣的人,我們江家也門楣無光,還請皇上嚴懲。”
江浩嚴被三人說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也磕頭,對皇上說:“臣教導無方,無顏麵對聖上,但憑皇上處置。”
“你是不是想讓他死!”忽然響起一道憤怒淩厲的女聲。
“貴妃娘娘,昭容娘娘。”
江鴻開心得不行,沒想到不僅江家最有話語權的四個人都來了,連貴妃和江昭容都來了。
要知道,江昭容可是江懷黎這是世上除了母親之外,最敬愛的女人,讓她一起來審判江懷黎,可太秒了。
而貴妃,他早就想解鎖了。
質問江浩嚴是不是想讓江懷黎死的是江昭容,她情緒激動,細長的手指指向江浩嚴,又指向另外三人,“你們是不是覺得他嫁給瀾王給江家丟臉,還不如死了好?”
誰說沒這個可能呢。
江鴻興奮地看著麵前的局麵,他覺得江昭容說出了至少兩個人的想法。
他可太知道了,書中說江家文禮起家,百年士族,是大晟所有士族中最重門麵和清譽的。
江懷黎本是這一代中他們的重點栽培對象,可以說是江家門麵,現在卻要嫁給瀾王當男妻,對於他們中的一些人來說,可能還真不如在沒嫁之前就死了。
陽春三月,皇宮禦花園百花盛開,烈日昭昭,如一副生機和溫暖凝成的畫作。
江懷黎一人跪於其中。
父親、爺爺、叔伯、皇上、江昭容這些江懷黎從小到大最敬重的人,在這裡審判他,互揭內心對於他的惡意,甚至希望他死。
江懷黎一動不動,眼睛半闔的弧度比平時深很多,幾乎就要閉上了。江鴻終於,終於在他身上看到外露的悲傷。
他怎麼能不興奮。
他跟係統說:【活該,他竟然敢殺我,他終於崩了哈哈哈!】
江昭容還在質問江浩嚴,當她說出那句:“就像當年的我一樣。”
皇上終於冷下了臉,“江昭容,注意你的言行。”
貴妃忙拉住她的胳膊,勸道:“妹妹千萬彆胡說。”
她又看向皇上,笑得明豔又嫵媚,“皇上彆氣,您彆聽幾位江大人的氣話,這不是兄弟倆的打鬨嗎?江公子還有十多天就要跟瀾王大婚了,這……”
皇上沒說話,他端起李公公新端來的茶,慢慢喝,不知道在想什麼,一杯茶喝完都沒開口。
係統盯著皇上看了一會兒,又看向江懷黎。
江懷黎微垂頭,眼睛已經睜開了,視線落在前方和皇上一步遠的地方。
濃密的柳枝在風中搖曳,樹葉在他臉上落下斑駁晃動的影子,光影交錯之間,他褪去諸多情緒的眼裡,幽深而沉靜。
係統沒有心臟,卻忽然有種心猛地一跳的感覺,【宿主,我們被騙了,江懷黎根本沒打算殺你!】
作者有話要說: 好感人的作者,大早上加更了4500字,可能已經累暈過去了,你們不給她灌點營養液補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