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於仙界的縹緲,崟洲是灰暗陰沉的。
不過這裡並不是沒有太陽。
五萬年前,萬法墜世,殞身之時,能看透世間光明的左眼化作九靈界的灼灼曜日;看清世道汙穢的右眼卻掉落冥淵,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燃燒著滾滾烈焰的赤色旋渦。
旋渦形如巨大滾燙的眼球,長久高懸在冥淵最頂點,眼球中央就是幽黑深暗的渦瞳。烈焰萬年不滅,將整片酆都大地映照如同血海。靠近旋渦的山川河流很快枯竭,能力低微的魔修與魔種們在死後形成幽鬼,專門吸食過路生靈。
住在這裡的魔道們將那旋渦稱之為“烏曜”,意為黑色的太陽。
比起酆都中心的水深火熱,遠離烏曜的邊緣要涼爽許多,這也是厭驚樓將魔宮建在崟洲的目的。
浮刹宮內。
厭驚樓懶洋洋靠著海蛇製成的漆黑魔座上,一身墨紅衣袍,頭頂冠冕尚未摘下,麵簾下的五官是深邃冷峻的。
殿內伺候的小婢不少,但都無人敢上前打擾,偌大宮殿噤若寒蟬。
“尊上,凝月夫人到了。”
厭驚樓抬了抬眼:“讓她來。”
下屬委身退下,不多時,崔婉凝攜婢女人而入。
女子生得文靜貌美,白色長衫下的肢體纖細,猶如皎皎月色映照滿堂,即便是滿身華貴也遮不住骨子裡的知書達理。
在這魔障叢生的鬼蜮冥淵,她仍保持著出淤泥而不染的無暇,可見由人保護得頗好。
“阿厭,我可有叨擾你?”
崔婉凝柔柔笑著,嗓音若清風拂麵,入耳頓時一陣舒心。
厭驚樓姿勢沒多少變化,猩紅的雙眼卻不似先前暴戾,反而是平和的,沉穩的,仿若所有殺意一瞬間收斂於湖底,留下的僅是波瀾不驚。
“身體好些了?”
“不礙事,可以走動了。”崔婉凝兀自走向王座,婢女不敢跟隨,畢恭畢敬在下麵站著。
她的語氣停息須臾:“剛才我在外麵……不小心聽見了你們的談話,是阿離嗎?”她小聲試探。
厭驚樓嗯了聲。
崔婉凝緩緩鬆了口氣,笑道:“太好了,阿離久久沒有來信,我還以為她……”許是覺得在厭驚樓麵前說這話不合適,又迅速轉移開話題,“總之阿離還好就好。”
厭驚樓道:“好不了多久了。”
崔婉凝怔怔神,“為何這樣說?阿離遭遇不測了?”
厭驚樓恣意一笑:“寂珩玉很快會落進本尊的寂歸法陣,此陣以我魂血做眼。隻要本尊不死,寂珩玉此生都彆想逃離陣內。”說著,他的表情透露出濃鬱的陰毒狠辣,近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段話,“我會留著他,讓他在裡麵飽受折磨,千年萬年,永生永世都不得脫身。”
寂規法陣——這還是由寂珩玉親自創造出來的陣法。
幾千年前,他還是眾仙敬仰的天衡君,神仙敬他,魔神怕他。
厭驚樓翻越千山懇求拜入歸墟門下,那時寂珩玉站在登仙台上,高高在上睥睨著他。
寂珩玉對待他就像對待一隻微小的蟲子!最後毫不留情地折斷他全身的骨頭,丟進那漆黑無光的羅刹山。
寂珩玉嘲他弱小,低劣。
如今,就讓他這個弱小低劣者,將他拖進他親手所設立的墳墓。
厭驚樓越想越覺得暢快。
這一刻他等待太久,隻要能大仇得報,脊梁再斷一次又何妨?!
崔婉凝欲言又止:“那阿離……”
厭驚樓已平複好心情,重新靠回王座,眼瞼半合,“既隨寂珩玉入陣,自也要留在其中。”
他不在乎桑離生死,從頭到尾,她就隻是一顆棋子。對於執棋之人來說,怎會為了一顆殘棋而斷送整盤棋局。
崔婉凝不作聲。
跟隨崔婉凝而來的婢女柳柳卻悄然紅了眼眶。
她是一百年前被桑離救下的小妖,原本是在桑離身邊伺候的,直到崔婉凝來到崟洲十殿,被崔婉凝要了過去。
桑離待柳柳極好,柳柳也記著桑離的這份恩情。
她交疊平放在腹前的雙手合了緊,緊了鬆,想開口給桑離求情,但也知道自己一個小妖的話語不值一提,恐還會危及自身性命。
可是……可是總要試試看的,就算勸不了魔尊,也能拜托崔婉凝,讓崔婉凝求求情,想法子放桑離一條生路。
她做好建設,然而還沒來得及張口,就見厭驚樓驟然抬手,一道纏繞著穢氣的黑色符咒朝她喉嚨飛射過來。
符咒一秒入喉,如同澆灌了綠礬,灼意順著咽喉迅速沒入五臟六腑。
柳柳不禁倒地掙紮,疼得全身扭作一團。
她的舌頭幾乎是須臾間便燒成了血沫,聲帶也跟著斷了,烏黑的血順著她嘴角下滑。
柳柳四肢抽搐,場麵極其可怖。
崔婉凝因這變故心驚,當即忘記了如何作聲。
厭驚樓單手撐腮,懶懶眯著眼,“她懷有二心。”厭驚樓冷漠看著地麵無聲哭喊的柳柳,“看你服侍凝月夫人有功,這次便留你一條性命。下次若再存其他心思,就不是斷舌這樣簡單的了。”
說罷不耐地招了招手,讓魔衛將之拖了出去。
崔婉凝仍呆呆站著,後背浸濕冷汗,已然是嚇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魔尊是個狗東西,罵他!
**
二百紅包,貼貼。
感謝小夥伴們的地雷和營養液,愛你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