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珩玉已轉身走回裡麵,寂尋下頜線繃緊,緩緩起身跟了進去。
離去之前,還不忘給桑離施加一道清夢咒。
“主人。”
寂尋對坐在床榻上的寂珩玉行禮。
寂珩玉的目光停留在他傷痕累累的左手上,勾唇笑了笑,笑容意味不明。
他慌張地把手背過去,仍沒有抬頭。
“比起寂無,我對你尤為用心。”
寂無:[主人,我還聽著呢……]
寂珩玉慢慢站起來,繞著他轉了一圈。
最後一把抓起了寂尋的手。
他死死盯著他指尖的新傷,“製作你這具身體時,我拔下了自己的逆鱗,用作你最堅硬的皮肉。”寂珩玉慢條斯理說著,指尖一點點嵌進他的傷痕。
隨著力度加深,頓時血肉狼藉。
寂尋依舊畢恭畢敬低著頭。
“我允許你的一些心思,但是最好不要對我耍用心機。”寂珩玉溫和地對他說著,“寂尋,你是我抽取出來的一部分,你想要什麼,我心知肚明。”
最後手腕施力,竟生生扯下他整條左臂。
寂尋是傀人。
哪怕他有身體,有感知,有情感,也僅僅是一具寂珩玉所做的傀人。
前行拔下的左臂並未出血。
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肩膀的斷裂口整齊,裡麵是雜密糾纏的紅色血線,那是“魂絲血線”,就像是縫製布娃娃所用的絲線,用來牽連肢體運作。
寂珩玉掌中的斷臂一點點化作燼塵。
他是在告訴他,他隻是個傀人,哪怕擁有他的心臟,也永遠成為不了寂珩玉。
寂尋麵色蒼白,神色脆弱得像是要馬上碎裂。
邪魂煞魄之間本身就不會產生什麼惺惺相惜的情感。
寂無行事作風較為乖張,身體已被銷毀多次,見此頓時開始起哄:[他不老實!主上您快殺了他,身體沒了,記憶也會跟著消失,到那時他就老實了。]
一聽到要銷毀身體,寂尋肉眼可見的變得緊張起來。
寂珩玉並沒有摧毀他的想法。
他也說過,製造一具身體並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要抽取情絲,還要拔身上的鱗片,尤其是逆鱗,拔除後再長需要五百年。
寂珩玉指尖一抬,一條新的胳膊重新長回寂尋的身體。
“可會有下次?”
寂尋跪在地上,重重叩頭。
寂珩玉揮手讓他離去。
沒有熱鬨可看,寂無氣得很:[那小子不老實,我也可以幫主上保存心臟,為何不選我?]
寂珩玉:“他性子更接近我。”
若換寂無,很容易露餡。
寂無果真心服口服不說話了。
寂珩玉靜坐於床榻。
一段時間的愈合,身上那點小傷已經恢複得七七八八。
他感官敏銳,就算桑離睡在外間,呼吸聲也像是近在身側般清晰。
以往朔光殿隻有他一個人。
剛救岐回來的時候,岐還隻是一隻百來歲的鬿鬼,幼年鬿鬼是知名的長得醜膽子小,因為害怕歸墟海裡的魔神,整日在朔光殿門前哭鬨,吵著要寂珩玉抱進去,就那樣寂珩玉也沒心軟讓他進來,反倒是直接把岐丟進了淵牢。
畢竟習慣了,也就不害怕了。
近六千年來第一次,有外人宿留在這裡。
寂珩玉躺回床榻,閉上眼越發覺得聲音明顯。
他翻來覆去沒辦法靜心調養,最後仍是按捺不住地起身走了出去。
那道清夢咒會讓她安睡至天明。
其實就算沒有這道咒術,桑離也會睡得很舒服。
她屬於很容易適合環境的那一類人。
他站在床邊看著她。
又想起寂尋抱住她時,她很乖地把身體靠過去。
寂珩玉有些捉摸不透。
她明明怕他,也說過厭他,卻也會真心地關切他。
[我希望君上也能自在些。]
自在。
那是他這輩子都求之不得的奢望。
桑離忽然翻了個身。
領口敞開一大片,露出白的晃眼的皮膚和烙在上麵的蠱紋。
顏色灼灼,無比紮眼。
寂珩玉眸色閃爍,動手幫她攏緊,遮住了那礙眼的紋路。
正要抽手離去,桑離一把握住他指尖,將他的掌心枕在了臉頰下麵。
她臉蛋軟乎乎的,透著羊脂似的細膩。
寂珩玉側頭打量半晌,一點點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
寂尋一直躲在暗處看著。
胸膛裡心臟鼓動,酸澀的情愫如暗潮般蔓延心海。
這不是他的情緒,所有一切都來自寂珩玉
他沒有這顆心,自然也感知不到這顆心帶來的觸動。
也許……
寂珩玉並不是全無感覺的,隻不過他不想,或是不敢。
寂尋背靠木柱,掌心覆上胸膛。
若有朝一日他想了,也敢了,那時,他一個傀儡又將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