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說她很好,救過她的命,萬萬不會背叛她的。
兩種情緒在腦海中對立,衝撞間讓他的太陽穴嗡嗡作響,眉間戾氣愈深,臉色也籠罩著一層灰蒙。
“阿厭是不是許久都未合眼了?”
他悶沉一應:“嗯。”
“那我給你唱曲兒。”
厭驚樓懨懨耷著眼皮。
她閉眼,嗓音因虛弱變得飄忽難定——
“秋月兮,秋月兮,遙遙蟾宮星漢,佳釀一杯折心願……”
調子很慢,氣息跟著斷斷續續。
恍然間讓他回想起中秋時,她不小心沾酒入醉後,靠在他肩頭唱的小調。
“一願仙路漫,今夕長相見;
二願知相意,年年歲歲……惹相念。”
她說曲子隻唱給他聽。
因為[我心念你]。
可婉婉是名門小姐,他一窮二白,一無所有,隨意傾許諾言,隻會傷害她。於是他毅然前往歸墟,想著若有學成,再給她尋顆長生丹。
厭驚樓呼出口濁氣。
度中秋那日隻有他們二人,不會有彆人,他不會尋錯人。
厭驚樓猶豫須臾,緩緩伸手抱緊崔婉凝:“彆怕,我會救你。”
不會再錯過她一次了。
定然不會。
“阿厭,我好疼……”崔婉凝不住呼痛,“想來是要死了,所以也不怕說來惹你厭惡。”
厭驚樓說:“你不會死。”
她搖搖頭:“聽聞九尾靈狐可起死化魂,我畢竟是人族,有生的羸弱不堪,說不定早晚會有疲癃殘疾的那一天,我隻是害怕離你而去,才動了殺她的心思……”
她越說,厭驚樓攥她攥得越緊。
崔婉凝還想繼續說些什麼,然而一波一波襲來的疼痛又讓她昏昏沉沉睡去。
耽誤不了多久。
厭驚樓下頜繃緊,精神猶如一把拉滿的弓。
他二話不說抱起崔婉凝,便往外趕。
“魔尊……”
懷裡的女子輕薄似一張紙,他走得雖快,卻穩妥地沒有顛到她的身軀。
厭驚樓沉聲對少俊命令:“叫上所有藥司,再尋一支暗衛,隨我前去剿殺桑離。”
少俊額心一跳,“桑離如今是寂珩玉的人,尊上又重傷未愈,怕是……”
他的餘光涼涼掃去,頓時讓少俊斷音,“是。”
厭驚樓抱著她坐上轎攆,輕聲安撫:“等我找到桑離,立馬救你。”
**
臨近小重山,兩人卻被攔於關口。
守關的並不是士兵,而是各山各門派遣出來的除魔修士,從派頭來看,還都是大家族的子弟。
桑離和寂珩玉都藏了氣息,外表看來,就是兩個相貌優越的名門貴胄。
“能方便透露一下裡麵發生何事了麼?”
她半張臉掩在麵紗下,氣息無害,不禁讓守衛放鬆警惕:“邪祟禍城,至今流竄在外,不少修士都遭了毒手。”
桑離說:“我們隻是想從這裡去往小重山,不逗留的。”
他搖頭:“明夜淩晨,眾門派將在此處誘敵入陣,姑娘若是不著急,便多等一日吧。”
沒有法子,兩人隻能先回到就近的小鎮落腳。
邪祟攪得人心惶惶,不小的鎮子空空落落,人都跑到了彆處避免,不能走的百姓也都是緊閉門窗,大街空無人氣,一地蕭條。
二人費儘千辛萬苦才找到一家開門的客棧。
好不容易碰到個人,桑離自然不會錯過打探情況的機會,“店家,你知道關口發生什麼事了嗎?”
店裡沒有小二,後廚忙碌的是他的兒子兒媳,他和妻子負責上菜。
見他們麵生,穿著打扮也不像是本地人,店家便如實相告:“不瞞二位,最近這西洲山不太平。”
“此話怎講?”
“不少人都失蹤了,據說都是被那邪祟擄走的,總之你們最好不要往關口那邊的方向去。”
桑離問:“可有人見過那邪祟?”
店家身子一抖,好不畏懼地說:“見過的人都死了,誰敢見那東西。”
他不想過多談論,匆匆上完菜後便隨妻子一同躲到了後廚。
桌上擺放的都是些清淡小菜,看得人沒什麼胃口。
桑離給寂珩玉倒上酒,正猶豫要不要提出繞路時,一行人踏進門檻。
“小二!上幾壺酒水來!”
男人啪得下把劍放於桌上,隨同行二人一道入座。
他們著道袍,束道冠,從裝束來看,正是無定宗的弟子。
“來嘍客官,幾位道長想吃些什麼。”
店家點頭哈腰,比起麵對他們,對待這幾人的態度明顯殷切許多。
“幾盤酒,幾盤菜,有的都上來。”
“好嘞您等好。”
忽然,那三人看了過來。
他們眼裡的光跟著一亮,交頭接耳不知嘀咕著什麼。
桑離假裝飲酒,卻見藏在袖口裡的大眼崽躁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