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字跡沒有蘊含任何的術法, 是用最為原始古老的手段,由刻刀一筆一畫雕刻而成的。
[風月可擇山海,願卿長有依處。]
她明白寂珩玉想要告訴她什麼。
那些她極力隱藏的, 她的秘密,她的不得而知,其實他都知道。
一撇一捺, 刻的是字痕;撫的是她無所適從的茫然。
“寂珩玉,倘若沒有這蠱, 你還會對我好嗎?”她輕問, 因他的柔情又過度地生出了幾分不寧。
寂珩玉回答篤定:“沒有倘若。”
桑離逼問:“那要是日後情蠱可解, 你還……”
她看過去的眸光有瞬間的黯淡和惶恐。
桑離已將自己全然的剝離開來, 在寂珩玉麵前,她從頭到尾再無半點隱藏。
桑離捫心自問,若無纏絲蠱,他可還會如現在這般真心相待?
寂珩玉上前捧起她的雙頰, 迫使她仰頭沒進那雙眸海。
寂珩玉問她:“你覺得我可清醒?”
桑離猶豫片刻,緩緩點頭。
“縱使它是世間最厲害的情蠱,也不足以讓我失去理智。隻因我在意你, 所以甘願被它所控。”說著,寂珩玉牽起她的手, “你若實在難以安心, 便用這蠱捆合我生生世世。”
生生世世, 多久遠的詞。
未遇桑離前, 他卑微得連今生都不敢強求。
寂珩玉俯身抱緊她, 下巴抵在她肩頭,眷戀地深吸著發絲間的氣息。
他要活下去,活過今朝, 活過明日,便是成為那蒼生六道人人想要誅之的惡鬼,他也要逆反天命。
寂珩玉眸中情緒明明滅滅,猶如那將暗未暗的燭火,僅剩一點微殘光亮在其中跳躍。
“桑桑,下月初,我們成親吧。”
桑離一愣。
寂珩玉溫柔撫摸著她的臉頰,“就在這裡,你可願意與我結為夫妻?”
事情有點突然,桑離恍恍惚惚,震愕半晌才勉強找回點理智。
她緊張地咽了咽唾沫,十指攥緊鬆開,鬆開又攥緊,終於組織好語言,“可是我的身份……可能會給你帶來麻煩。”
寂珩玉聞聲低笑,“桑離,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才是那個最大的麻煩?”
桑離:“。”
也對。
比起她這隻小小的靈族小狐狸來說,寂珩玉才是那個掌管六界生死,讓神域頭痛不已的大麻煩。
要嫌棄,也應該是她嫌棄他。
彆說,這樣一想,底氣一下子上來了,她清清嗓子,昂首挺胸:“行,那我勉為其難同意你的入贅。”
“入贅?”
“是呀。”桑離理所應當道,“我現在這樣,也不能隨你去歸墟久住,自然是換你來鳳凰塢,這不是入贅是什麼?”
寂珩玉被這番歪理逗得發笑。
仙界不像凡塵那般有那般多的繁文縟禮,更不分什麼嫁娶之說。若二人喜結連理,隻需去同心樹下掛上寫有彼此名字的結契鈴,此後便是夫妻了。
如今她這樣說,寂珩玉自然不會掃她興致,語帶笑意地說:“好,是我入贅給桑桑為夫。”
桑離聽罷耳根一紅。
若他隻是打趣,她倒也不會放在心上;可寂珩玉偏偏用了最柔和的語氣與目光,讓她一陣不好意思。
“該歇著了。”寂珩玉牽著她,順勢走向那張不大的小床。
桑離頓時警醒。
他不輕不重地掐了把她手背上的軟肉,“彆多想。”
桑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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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擠在那張小床上相擁而眠,有寂珩玉摟著,桑離很快入睡。
朝凰數裡的夜色是如此寂遠靜寧,小小的竹屋裡僅有她極輕的呼吸聲,有月光順著窗欞躍入,在屋角一隅飄落下一一片方方正正的亮影。
寂珩玉清醒著。
當胸口明顯感受到一股牽引時,他緩緩睜開了眼。
怕驚醒桑離,寂珩玉緩慢把手臂自她頸下抽離而出,起身隨意卷起搭在屏風上的外衫披蓋肩頭,慢步走了出去。
月影細碎。
一道幽墨色的身影隱在溶溶月色當中,頗為不起眼。
他正在修剪著院落中的花枝,之後又去給每家每戶的花圃澆水,還喂了雞鴨牛羊,最後把采來的藥材分給有需要的人家,步伐一刻不停。
看似忙碌,其實做的都是瑣事。
寂珩玉一直跟在後麵寂寂看著。
之後他又折返回小院,手上拿著一條枝丫。
正欲種下,寂珩玉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寂尋身後。
地麵照出兩道影子。
高的影子籠住了矮的那個。
寂尋動作一滯,沒有回頭,抿著薄唇繼續栽下了那棵嫩綠色的枝丫。
“寂尋。”
寂珩玉出聲,嗓音情緒涼薄,平平兩個音,如投落進暗淵中的青石,連絲毫波紋都沒有浮動,便迅速消影無蹤。
枝丫已種好,寂尋這才起身,拱手行禮。
寂珩玉審視著他。
片刻開口:“我不是讓你留在歸墟?為何還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