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堰行至西廂前, 便見屋內有光亮透出。
他沒猜錯,人果然回了西廂。
他往常這個時候回來,西廂的隻留一盞昏黃的小燈。
今夜屋內卻是燭火通明, 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
她特意在等他。
他能猜得出戚氏會回西廂, 戚氏也能猜到他會來找她。
他抬手敲了敲房門,屋中傳出戚氏淡淡的聲音:“門沒落鎖。”
嵇堰推門入了屋子, 挾著寒意入了室內, 但屋子裡頭暖洋洋的。
他抬眼便看見了坐在長榻上的戚氏。
裹著一件狐裘披風, 捧著個手爐, 一旁的地上還擺了個火盆。
瀅雪抬起頭,神色淡淡地望向嵇堰。
許是下雪了, 又是騎馬, 是以他今日也穿了一件玄色裘披。
大抵回到府中也沒有撐傘,肩上和那利落的發束上都沾了雪花。
室內暖和, 雪花也在逐漸融化。
瀅雪瞧了眼他,無言的收回目光,打開了一旁的小陶罐, 用鑷子挾了一些乾薑絲放在茶碗中。
正要拿起布巾包裹爐子的茶壺, 嵇堰已經走了過來,從她的手中拿過了布巾。
布巾包裹著壺柄,提起水壺,往茶碗中倒入滾燙的熱水。
熱水一衝, 瞬間薑香四溢。
瀅雪拿起勺子攪拌了幾下, 再用茶蓋燜上。
二人都沒有說話,安靜得隻有外頭的風雪聲。
嵇堰在旁坐了下來,除了倒茶那會,視線都未曾從瀅雪的身上挪開過。
瀅雪也不看他, 拿起方才放下的話本又看了起來。
小半會後,薑茶大抵燜出味了。也不見嵇堰有動作,瀅雪沒好氣地把薑茶推了過去。
“驅寒的。”
嵇堰這才端起茶碗,打開碗蓋抿了一口熱氣騰騰的薑茶。
薑茶入喉,身子也暖和了一些。
抿了幾口後,看向神色懨懨的戚氏,放下茶碗,才問:“生氣了?”
瀅雪沒打理他。
這不是顯而易見嗎?
嵇堰沉吟了片刻後,複而開口:“與我說說你做的那個夢。”
瀅雪輕歎息,放下了話本,抬眼定定看向他。
嵇堰知道她在等他表態。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還能不管?”
瀅雪卻是搖了頭:“不是這個。”
嵇堰一默,沉思片刻,約莫猜到了她在意什麼,承諾道:“隻你知我知,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今晚我們所說的事。”
戚氏大抵是怕涉及到靈異鬼怪之事,會招來禍端。雖然不相信那些神乎奇玄之事,但還是給了她承諾。
得了嵇堰的承諾,她低眸看向茶壺。正要去倒茶,嵇堰卻是先她一步拿起,在她先前用的杯盞中添了一盞茶。
瀅雪古怪的瞧了眼他。
這是知道獻殷勤了?
收回目光,端起茶水,吹了一小會才淺抿了一小口,她望著杯盞中的熱氣飄散的水,緩緩啟口:“兩個月前,我染上風寒,生了一場病,病中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我們都是話本裡邊的人物,話本中,你是反角,而我則是你的早亡元配。”
聽到這幾句話,嵇堰眉心頓時一蹙。
就開頭幾句話,他就不信了。
還反角?
還早死的元配?
他看向戚氏,臉紅唇豔,一副生氣勃勃的模樣,怎麼可能會早死?
便是閻王要收,也要問過他這丈夫同不同意!
雖然不信,但也沒有打斷她。
瀅雪捧著茶盞,指腹摩挲著杯壁,繼而慢悠悠地道:“話本上,你因記恨戚家,記恨我父親對你百般折磨,甚至讓你母親落下了病根,是以陷害了父親貪墨,因而父親被廷杖五十後被關押了起來。”
“我為了救父親,去尋了陸景廷。後來被你抓到我們獨處一室,便一怒休棄了我,我被休棄後,沒有了倚仗,被登徒子輕薄,為了保住清白,一頭給撞死了。”
她說了一長串後,抬眼看向嵇堰,隻見他臉眉眼沉沉,便是一張臉也黑得滲人。
他見她看了口來,才黑著臉,咬著牙問:“老子在你眼裡,可是這種人?!”
嵇堰到底說也是出身市井,父親還在的時候,因寵妾滅妻,十來歲的時候還反骨和市井痞子渾過一段時間,倒是也學了一些不好的習慣,後來才改了。
這股匪氣,今日又被挑了出來。
瀅雪哪裡聽到過這麼糙的話,不禁被他這聲“老子”給嚇了一跳,好半晌後,眉心一皺:“你與誰稱老子呢?”
她爹從未與她說過重話,可不像他這樣。
嵇堰……
現在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嗎?
暗暗定神,沉著臉問:“你覺得我是這種人?”
瀅雪實話實說:“我又不了解你,剛開始以為是,後來相處久了些,便覺得不是。”
嵇堰眉心這才略略舒展。
“那你信這個夢?”
瀅雪無奈:“我能不信嗎?”
“我從未見過,也未聽說過的人,在話本裡邊出現了,在現實裡也出現了。”
“許是你在哪裡聽過,忘了也不一定。”他說。
瀅雪搖頭:“不止是這些人,便是有一些事,也與裡邊發生的無異。”
“例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