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曉曉不知道說什麼, 朱婆子卻停不下來,她是越說越帶勁,光嘴上說不止, 兩隻手也沒停下來過, “我三女婿雖然不是正式工,但怎麼也是廠子裡的工人, 一個月就有十幾塊錢的進項, 你算算一年能有多少?他一個人就能頂得上大隊裡一戶人家的收益……”
這也是為什麼都想拿上鐵飯碗的原因。
大隊裡一年到頭累死累活也不見得能拿到多少錢, 要是年景不好,甚至有可能還倒貼錢。
可在廠子裡當工人就不同了。
再累的活也沒下地來得累, 不管是什麼年景, 每月的工資都不會少, 逢年過節或許還能拿一些補貼和節禮。
朱婆子說著:“他那人聰明就是沒地方學技術,要是能學門技術不也能當鍛工了, 就想你爸爸說過得,與其等機會來了沒抓住, 不如現準備好, 這樣真有機會也能牢牢抓住了。”
容曉曉聽得點了點頭。
不說兒女的事,朱婆子這個想法還是蠻對的。
朱婆子又忍不住搓了搓手, 呲牙笑著:“要是真的能行, 那他們家得一輩子記著我這份恩情了,以後裡裡外外還不得我閨女當家?”
“……”容曉曉訕笑著。
本來打算故弄玄虛,好好吊著他們,但以防朱婆子繼續說一些讓她接不上來的話,她乾脆道:“朱婆婆,這件事我得回去想想,並不是說我願意教就能教, 在什麼時候教、什麼地方教、怎麼教,這些都得計劃一下。”
“對對對,你是聰明人,你怎麼說我們就怎麼聽。”朱婆子連連保證,“絕對沒有二話。”
兩人跟著又說了一下,瞧著下午上工的時間到了,便一同去了上工的地方。
朱婆子家除了懷孕的小媳婦和沒長大的孩子外,都會下地。
不過,容曉曉觀察了一下,發現他們一家人去的地方都不是高工分的工種,再想想朱婆子以前的行為。
她可是整個大隊中都知道愛偷懶的人。
乾著六個工分的拔草,也是時不時偷懶躲閒,有時候會被李泗看到也會被混過去,但也不是次次這般,總有混不過去被扣分的時候。
如果朱婆子真的很在意工分,被扣了一兩次後肯定就學乖了。
可到現在還沒學乖,那隻能證明一點。
他們這一家子,肯定不全是靠工分來生存。
但真的是這樣,那他們一家子靠得是什麼呢?
容曉曉突然對朱婆子一家挺好奇,看來她這個八卦愛好者還不夠厲害,有需要繼續努力。
豬圈這邊,焦港站在棚子邊上,皺著眉頭不知道在乾什麼。
容曉曉走過去一看,就看到棚子後麵有個很纖瘦的小姑娘正在拉磨。
拉磨這種活真算不上多苦。
但要長時間繞著石磨一直轉悠,還得用力氣推動上麵的石塊。
不算苦,但也確實會有點累。
十來歲的孩童堅持一個小時也不是不行。
最少前三個孩子中從來就沒人喊過累,也沒嚷嚷著不乾了。
今天這一個,容曉曉之前從沒見過,應該就是大隊長口中那個有些特殊,前些日子正好生病的妮萍。
焦港湊過來,特擔憂道:“這丫頭能行嗎?我怎麼感覺她隨時有可能暈過去。”
容曉曉同樣的想法。
記得第一次看到醜牛的時候,就覺得他特彆瘦,看得讓人膽戰心驚,總覺得這個孩子會隨時厥過去。
而麵前的妮萍也和那個時候的醜牛一樣,瘦到讓人可怕。
要知道,醜牛那個時候才七八歲,妮萍已經十六歲,可她的手腕卻隻有一個七八歲孩子那麼大。
“我行的。”扛著石磨柱子的姑娘輕聲,臉上是一絲惶恐,像是很擔心自己會被驅趕,“我真的可以,拉磨並不辛苦,求、求求你們彆趕我。”
焦港連連擺手,“我沒趕你。”
容曉曉抿了抿唇,“這樣吧,說是一個小時一點五工分,但也沒說一定要在一個小時內完成,你要是堅持不了就歇一歇,可以分時間段來完成。”
“對對,你乾十分鐘就休息一下,千萬要慢慢來!”焦港趕緊點頭,看這人乾活自己就覺得心慌,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對方就暈倒在石磨邊上。
妮萍重重鞠躬感謝,然後繼續乾著活。
要說真不累嗎?
如果視線稍稍向下,就能看到她正在發顫的雙腿,顯然這個活對她有些壓力。
但容曉曉並沒有再開口。
她不清楚妮萍的情況,但大隊長和妮萍自己肯定知道,既然大隊長將她安排在這個崗位上,那肯定是有願意,是經過大隊三大頭一起協商討論過。
將旁邊磨好的粉末端起一些,直接倒在豬食中攪拌。
焦港跟著走過來,“大隊長拿了一些田螺粉,讓我給你說一聲。”
“知道了。”
焦港又開口,“咱們的豬真長胖了,大隊長來後掂量了下,說是按這麼下去,年底殺豬的時候肯定比去年胖個十幾二十斤。”
容曉曉覺得不止。
她費這麼大的勁,不能隻胖一二十斤吧。
這時,陳嬸子匆匆跑來,爬上坡後有些氣喘籲籲,“曉曉,你趕緊去大隊長那,再不去你的活就要被人搶了。”
“誰要搶我們的活?”焦港立馬急了。
搶他的活不就是要他的命嗎?
“羅根媽,就是原先養豬後來摔斷腿的那個。”陳嬸子之前在乾活,然後就聽到羅根媽帶著幾個人在大隊長那吵著鬨著,為得就是想把養豬的活再要回去。
她聽得心裡著急,這不就尋了一個借口偷偷趕來了麼。
哪知容曉曉一點都不著急,“沒事,我全憑大隊長安排。”
她著急嗎?
還真不著急。
在大隊裡刷了這麼多好感值,要是還能直接被刷掉,那她之前的一切都百搭了。
紅山大隊並不是屬於她一人。
她也是聽指揮的一員,具體能不能繼續養豬還得看大隊的三大頭。
反正,她聽安排就是。
“你怎麼一點不著急呢?”陳嬸子反而很急,“你看看你把豬圈這邊弄得多好?萬一……”
還沒說完,就被一陣喧鬨聲給壓了下去。
馬婆婆帶著方大姐幾人爬上坡,一人一句說著,“容知青焦知青你們放心,我們肯定不讓你們被搶了活。”
“就是,羅根媽腿早就好了,聽說你們承諾豬養死了要賠錢,便一直沒敢吱聲,生怕大隊長讓她再來養豬,現在見你們豬養得越來越好,就開始打算來摘桃子了。”
“呸,我還不知道她怎麼想的,無法就是看這邊來了四個小工,恨不得將自己的孫子孫女全塞過來。”
一個年長的老婆婆站在前麵,特豪邁道:“羅建林那孫子要是敢答應,我就打得他娘都認不得!”
方大姐攙扶著她,“不過我瞅著大隊長也不會同意,看看以前再看看現在,先不說以前的豬養得怎麼樣,當初為什麼要將豬圈建在這邊?還不是因為味道太難聞,這才一個多月的時間,豬圈收拾的比咱們院子都要乾淨,誰做得好誰做得不好,大家都有眼睛能看到。”
她們其實也挺氣。
容知青是誰?
沒有她,大隊裡的人能吃上魚?
焦知青又是誰?
她們這段時間沒少吃他的花生瓜子。
羅根媽是被頂替了工作,但她傷勢都好了那麼久,一直沒說要回豬圈乾活,甚至有人主動提起問她時,她也是像會沾惹大麻煩似的連連擺手。
現在好了。
眼瞅著豬圈越來越好,因為田螺殼粉的緣故豬也長胖了。
還有多出來的六個工分,立馬讓她眼紅,直接帶著家人鬨到大隊長那去,說是要把養豬的活要回來。
真是夠不要臉!
幾個婆子湊在一塊,你一句我一句,沒少扒拉羅根媽家裡的爛事。
說著說著,馬婆婆見容知青一直都沒搭話,便猜著她不是太愛聽這些,便問道:“今天去朱婆子家吃飯了吧?彆看她一副懶樣,煎魚的手藝還是蠻不錯。”
“也是容知青有能耐,咱們認識朱婆子這麼多年,還真沒幾個人能吃到她做的煎魚。”方大姐帶著些遺憾,“一直聽說她做的煎魚特彆好吃,我也就隻是聽聽從來都沒有嘗過。”
“你是嫁到咱們大隊太晚了,要是早幾年她閨女出嫁的時候不就露了一手?也是在那個時候我們才知道她這話說的真不假,那味道真的絕了,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一提到她閨女,容曉曉就忍不住開口:“聽說朱婆子的兩個女兒嫁到鎮上了?”
“就知道她會跟你說這個,咱們大隊誰沒聽她顯擺過自己兩個能乾的女婿?”
“是嫁到鎮上去了,一個還在玩具廠當臨時工,何大隊長的小兒子還是同事呢。”
不單單容曉曉好奇,方大姐嫁過來沒幾年,也不太清楚這事的來由,“我老早就想問了,朱婆子的兩個女兒怎麼這麼好命,都給嫁到鎮上去了?”
對於農家人來說,男兒要是能去鎮上工作、女兒要是能有個鎮上的婆家,那都是好命。
正巧方大姐有個小妹剛剛成年,要是合適的話她也想將小妹送到鎮上享福去。
“三閨女嫁給她初中同學,後來又把她男人的遠房親戚介紹給她姐姐,兩人既是姐妹也成了遠房妯娌。”
方大姐有些驚訝:“朱婆子的女兒還讀過初中?”
她娘家的條件算是好的。
當年也不過將她送去讀了兩年小學認認字就接回來了。
“彆的不說,單單就這一點我還是挺佩服朱婆子。”馬婆婆有些感慨,“咱們大隊把孩子送去讀書的人家不多,更彆說是女孩了,除了朱婆子家的兩個閨女之外,也沒幾家願意把自家閨女送去念書。”
“嗐,彆把她想得太好。”有個婆子撇撇嘴,“她做那麼多還不是想著讓自家閨女嫁的好一點,這才好從婆家扒拉東西回娘家,你看看這幾年,她兩個閨女時不時就拎著大包小包回娘家,不知道從女婿家拿了多少東西。”
“不管拿了多少東西,她女婿家沒意見就行。”馬婆婆一副你們不懂的樣子,“平日看朱婆子那是蠢的不行,連偷懶也不知道找個好借口,可在兒女的事上她那可是大智慧。”
剛才撇嘴的婆子輕哼一聲,卻沒有出口反駁。
“她閨女大包小包的往娘家裡提,婆家為什麼一點意見都沒?還不是朱婆子會做人,每次閨女回來等回去的時候都會塞滿滿一堆東西,有來有往婆家看著也就沒那麼生氣了。”
方大姐一臉驚訝,“朱婆子這麼大方?”
“哪裡是大方,彆看塞了一堆東西,其實那些東西都不值錢。”撇嘴的婆子掰著手指算著:“就自留地的一些蔬菜、冬天醃的酸菜,要不就是雨後撿來的一些香菇木耳,甚至連隨地可撿的柴火都算進回禮當中,也就是她這麼厚臉皮的人能做得出來。”
馬婆婆一臉不讚同,“背著滿滿當當的竹筐回婆家總比兩手空空回婆家來的強多了,有總比沒有的好。”
而且為什麼說朱婆子有大智慧?
她知道細水長流。
她不會一下子讓閨女死命扒拉婆家的東西,甚至閨女要給她都不會收,還會直接跑到鎮上給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