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路上, 吳平慧就拿著條子反複看著。
嘴巴也不住小聲念叨,像是在盤算一些數字。
容曉曉知曉二姐的算數能力, 沒打擾她, 而是靠在她的肩膀上,打算一路睡回大隊。
牛車特彆晃蕩,一開始都不是太習慣, 下了牛車後站在地麵都覺得不踏實。
可坐慣後反而覺得舒服,晃來晃去很容易打瞌睡。
吳平慧感受到肩膀上的重力,她稍稍調整一個字數, 讓小妹靠得更舒服, 緊跟著繼續盤算著數目,隻不過這次沒有再念叨出聲。
玻璃瓶的出貨價和小妹估算的差不多。
守門大叔也提醒了, 數量多也不是不能再談,也就是說這個價格還有商量的餘地,就算在數量上沒法下功夫,可以在運輸上提一提。
大隊和玻璃瓶廠離得這麼近, 少了長距離的運輸。
這方麵不得再談下一筆錢來?
吳平慧是真的有些激動, 她恨不得立馬鋪展開。
哪怕沒有人跟她強調, 她也明白如果這件事做成對於大隊有多重要。
同樣也對她很重要。
徹底實現了她下鄉的目的。
不過心裡再激動,吳平慧都沒趕著去大隊長家。
而是請來了秦大姐,讓她幫忙熬製果醬。
秦雪花見她們手中的瓶子罐子, 驚呼道:“你們從哪裡弄來的這些?”
容曉曉沒詳細說, 隻是道:“瓶子我們也用不完,秦大姐要是瞧得上就拿去一些吧。”
秦雪花笑得一臉開了花似的,“那我就不客氣了,正好家裡缺著些瓶瓶罐罐。”
她就知道,這兩姐妹不是小氣的人。
也更樂得和她們來往, 便洗了手開始熬製果醬,一邊做著一邊絲毫不遮掩的教著,“步驟並不難,唯一要注意的就是火候……”
三人在灶台邊忙活了小半個小時。
一直熬至黏稠即可,秦雪花用筷子沾了沾,“你們嘗嘗。”
容曉曉還沒嘗就覺得味道肯定不錯。
這飄香的濃鬱甜香味早讓她饞了。
筷子入嘴,屬於果味濃鬱的味道瞬間在嘴裡綻開。
因為沒有放任何糖料,口感並不偏甜,嘗在嘴裡要偏淡一點,但這屬於果肉的純香,反而更讓她喜歡一些。
“好吃!這味道也太了好了吧。”容曉曉大力誇獎著。
吳平慧也是連連點頭,“不比水果罐頭差。”
“那是。”秦雪花略顯得意,“我可是跟老師傅學的一手,早些年她家裡人那是在大戶人家的後廚當差,為了嘗他做的甜品,每個月花好幾兩的月供請他出山。”
“這麼厲害?”
“秦大姐還會做其他甜品?”
秦雪花搖了搖頭,“老師傅說這些都是老祖宗摸索了一輩子才琢磨出來的,不能隨意傳給外人,會教我熬製果醬也是因為我年幼的時候見她一個人孤苦伶仃,時不時照料一番,這才教我一手。”
說來也可惜。
老師傅沒後代,她老祖宗們琢磨了一輩子的東西就這麼被帶到了地底下,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後悔。
“不說這個。”秦雪花是個不藏私的人,她道:“不同的果子有不同的熬製方法,你們下次遇到其他野果子也能拿來,到時候我教你們。”
吳平慧見秦大姐將果醬盛出來倒進玻璃瓶中,輕聲問道:“秦大姐,有人找你換過果醬嗎?”
說是換,其實就是私下買賣了。
秦雪花也沒瞞著,“有,這味道甜滋滋誰不愛?家裡要是沒有紅糖水,用勺子挖上兩勺泡水多好?小孩也愛這個味道,抿一抿就跟糖似的。”
容曉曉連著點點頭。
還能在乾巴巴的餅上抹一抹,味道肯定特彆好。
“不過,大部分也都是帶著果子來讓我加個工,很少有人會直接來換。”秦雪花解釋著。
野果子到處都能摘,沒必要花錢在她這裡買。
至於幫幫手熬製,無非就是兩個雞蛋一把青菜的事,她要是忙得過來幫就幫了,要是不願意搭理,隨便找個借口推了就是。
吳平慧想了想,並沒有馬上將果醬生意的事說出來。
她得先跟大隊長交個底,確定這件事可行後再和秦大姐說明,既然是她手裡的方子,大隊也必須拿出一些東西來貼補,這些也得大隊長來考慮。
先裝了一瓶,吳平慧拿起便道:“我出去一趟。”
說完,就帶著報價表往大隊長家裡去。
容曉曉沒跟著,繼續和秦大姐裝完剩下的兩個瓶子。
她想著這兩天有空要不要再去山裡轉轉,這麼好吃的東西二姑和醜牛肯定喜歡。
“對了,房知青回來了。”秦雪花一臉的幸災樂禍,“那混賬被人抬著回來的,還沒回知青屋就被趙紅給纏上了。”
“趙紅纏上他?”容曉曉瞬間來了興趣,乖巧做好等著八卦。
“趙紅那婆子不要臉,說房知青占了她的便宜,要是不給她賠償就直接告到公社去。”秦雪花是一臉嫌棄。
一個五六十歲的老婆子說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占她便宜。
也就趙婆子臉皮厚才能找這種理由賴上房知青。
“你先前不是給他二十塊錢的醫藥費嗎?趙婆子就盯著這個。”
容曉曉挑眉,“大隊長不是說除開藥費剩下的就給另外幾人當跑腿費?”
“那幾個小子老實,也不好拿得太多。”秦雪花應該是去看了一場熱鬨,知道的清清楚楚,“最後還剩下幾毛錢,趙婆子就盯上了,再說了房知青怎麼說都是從城裡來的人,沒有錢也有東西,你等著吧,就憑房知青那個軟蛋,肯定不是趙婆子的對手。”
兩個人都不是好東西。
就愛看他們狗咬狗。
容曉曉聽得心癢癢,怎麼就錯過了呢?!
不過聽秦大姐的意思,這場戲應該還有中場、下場,她也沒完全錯過。
相對比愛看熱鬨的小妹,吳平慧就是一位事業型女士了。
她到了大隊長家,劈裡啪啦就是說了一通。
對麵的黃本同先是啼笑皆非,覺得她的想法實在是太過幼稚,這種罐頭、果醬的生意都是鎮上廠子裡才能生產出來的東西,他們一個小小的生產大隊,怎麼弄的好?
可聽著聽著,他臉上的神色漸漸慎重,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一句話。
——‘為什麼不行?’
“大隊長,咱們大隊為什麼不能做?”吳平慧再次問著,她將瓶子的價格表和一罐新出爐的果醬擺在他的麵前,“成品已經做出來,咱們大隊唯一差的就是銷售渠道,可我已經問過供銷社,雖然周邊沒有大隊在供銷社寄賣果醬,卻寄賣過一些手工品,比如蒲扇、涼席,甚至還有一些大隊的草鞋草帽,既然他們都能寄賣,我們為什麼不能以大隊的名義在供銷社寄賣果醬?”
對啊。
為什麼不行?
黃本同回答不出來。
他沒法說其他大隊也沒做過這種事。
這話不用說,他就自己反駁了自己,既然其他大隊沒有做過,那他們為什麼不能成為第一個?
“現在正好遇到一個好時機,咱們大隊的柿子樹都快結果,完全可以拿這些柿子來試一試。”吳平慧想了一路。
野果子是挺好,但山上采摘不易,再加上野果子五花八門,沒法做到統一。
可柿子就不同。
再過一兩個月柿子就能成熟,基本上家家戶戶都種的有柿子樹。
而且她也是知道,這些柿子樹大隊的人一般都吃不完,好些拿去送親戚,有的存上一年都不一定能吃完。
既然這樣,乾嘛不拿來試試?
真要是做不起來,水果這一塊也不會虧了本,用錢大頭也是在瓶子的批發上。
她也想過了。
第一批進的瓶子為了節約成本,也不需要那種特彆完美的瓶子。
她和小妹撿回來的瓶子中,有一些隻不過裡麵多了些氣泡而已,沒有缺角也不影響使用,完全可以先用這類瓶子來裝。
吳平慧沒法保證這個生意一定能成。
所以她需要考慮的是節約再節約,因為隻要成本少,大隊的社員們才敢去試一試。
吳平慧拿出紙筆,在紙上算了一筆賬,“成本大概就是這樣,人工也不需要太多,隻不過熬製果醬的方子是秦大姐才有,你得問問她的意見,也給她一些貼補。”
黃本同早已經沒了原先的不在意,這會是一筆一筆盤算著。
早前就知道吳知青的算數好,先前記分員弄出的差錯,就是她給算回來,要不然為了缺的那些工分,不少社員都得鬨騰起來。
鬨騰不怕,就怕有人渾水摸魚。
工分代表的可是收成後每人該分多少糧食和錢,給少了社員吃虧,給多了那吃虧的就是整個大隊。
身為記分員的人也得受到不少懲罰。
可吳知青算了幾下,居然還真將缺的那幾頁給算了出來。
仔細和其他人一對,不多不少正正好。
甚至有些想渾水摸魚的人,也被她一通算數弄得說不出話來。
就像現在,黃本同其實聽不太懂中間的那些,但他看得懂最後的結果啊。
這筆錢真的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