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弟家的事, 大隊裡不少人都知道。
就跟朱婆子寵著自己閨女一樣, 崔二柱一家那是重男輕女到人儘皆知。
招弟的親媽之所以會去世,就是因為生了一個姑娘後,崔家的人覺得她沒用生不出兒子,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些偏方, 弄得身子骨越來越差, 最後在第二胎還沒生產之前就一屍兩命。
“她媽媽去世沒幾個月,崔二柱就娶了趙嫦進門, 一開始的時候趙嫦還一副好人的模樣,等她一懷上孕,真麵目就擺了出來。”
陳嬸子緩緩說著, “你們是沒見她耀武揚威的樣子, 仗著肚子裡的孩子那是把崔二柱一家拿捏的死死, 對著自己的公公婆婆都能指著鼻子罵。”
不過那也是活該。
招弟媽媽沒去世之前, 崔家眾人是沒少糟蹋她, 剛生下招弟就被趕去乾活,大冬天還沒出月子就去河邊洗一家人的衣服。
那個時候不是沒人瞧她可憐, 想勸勸崔家的人。
但崔家人的嘴臉尤為的難看,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令人惡心。
後來趙嫦嫁進來, 先是仗著大肚子拿捏住了一家老小,幾次嚷嚷著要是他們不給錢、不聽話就帶著肚子裡的兒子一起去死。
崔家盼了那麼久的孫子,還真被她拿捏住了。
後來趙嫦生的是女兒,崔家鬨得是天翻地覆,崔二柱的媽和趙嫦互相扯著頭發打了起來。
一人被打的鼻血直流,一人直接打掉門牙。
結果最後還是趙嫦把他們一家狠狠壓下去,家裡不管什麼重活累活全都歸她的公公婆婆做,自己在家作威作福。
“崔二柱的媽後來還在大隊抱怨, 想著讓人替她出出頭,可誰樂意搭理她?他們一家受的苦何嘗不是招弟媽媽原先受的苦。”陳嬸子一臉嫌棄的道:“看著他們狗咬狗才痛快,誰樂意插手他們家的事。”
最開始,崔家說什麼女人做點事怎麼了?誰家女人不做事?
後來被趙嫦壓住,就到處抱怨自己乾得活多,大冷天還得去洗衣服。
敢情使喚自己兒媳可以,被兒媳使喚不行?
趙嫦確實可惡,但崔家人被人踐踏也不會有人覺得同情。
唯一讓人可憐的,就是招弟了。
“招弟出生後就沒過上一天好日子,她親媽走得早,去世的時候招弟才幾個月大,崔家根本不管這個孫女的死活,渴了餓了也不管,就任由她在那哭,甚至還想著要將她丟給她親媽娘家。”
陶宏聽得吃驚,“崔二柱能同意?”
“為什麼不同意?他巴不得呢,又娶新媳婦進門,以後想生多少個孩子都行,一個不討喜的閨女,他恨不得直接丟出去。”陳嬸子越說越氣,“招弟要是有一個好外家或許都不會這麼苦,可你們想想看,能將女兒嫁到崔家的人,又豈會是在意閨女的?那邊也不是不知道招弟過得苦,但這麼多年來沒一次替她出頭過。”
雖說現在嫁娶都是雙方見個麵,沒什麼意見就成了。
但也不是全然不了解,要是她閨女嫁人,她一定會想儘辦法去打聽對方家裡的情況,了解全家人的脾性,要實在是不如意,肯定不會繼續談下去。
就算沒招弟的事,崔家在大隊的名聲都不太好。
招弟媽的娘家要是稍稍打聽下,肯定就能打聽一些消息出來。
可最後還是將閨女嫁過來,還不是為了比其他家多了一兩塊的聘金。
“最後還是大隊長瞧不過去,說這孩子要是出個什麼事,就將他們一家趕出大隊,直接上報公社他們虐待兒童,在那之後,崔家人倒是願意給招弟一口飯吃了。”
“那為什麼……”
陶宏不是一個愛湊熱鬨又愛聽八卦的人,乾活的地方也都是老爺子們,說得都是一些家長裡短的事,或許是頭一次聽到這麼匪夷所思的事,讓他十分震驚,久久回不過神。
他知道有些父母會偏心。
就連他父母也是這樣,一碗水絕對端不平,但手心手背都是肉,也不可能偏愛這個、虧待那個。
可看著招弟,趙嫦是後媽,惡毒後媽的事他也聽過一些。
但崔二柱可是招弟親爹,是他血脈的延續,為什麼能這麼狠心?
連大隊長都發了話,為什麼招弟的日子還過成這樣?
”因為他們是一家人。”容曉曉緩聲開口,語調中略帶著些冷意,“大隊長的權利在大,但總不能插手父母‘教育’兒女,對於大部分的人來說,老子教訓小子那是天經地義的事,大隊長沒有權利管這些家務事。”
任由大隊社員被餓死,身為大隊長的羅建林肯定得管,而且還會往最嚴重的處理。
可小孩被打被罰,彆說是大隊長就連公社那邊也沒理由出麵處罰。
原因也簡單,就是因為招弟是崔二柱的女兒。
有時間血脈牽絆能讓人感受到無比的溫暖。
可對於某些人來說確實致命的毒藥。
“可不是麼,這種事沒法嚴肅處理,大隊長也就隻能口頭勸勸,可越勸崔家越不當一回事,該怎麼做還是怎麼做。”陳嬸子跟著道:“崔家那幾人啊,把全副心思都放在怎麼生兒子上了,就連趙嫦也是,著了魔一樣想生兒子,那段時間也不知道從哪裡聽到喝男童的……她還真跑去大隊家連著生了幾個兒子的家裡去要。”
沒說借什麼,在場幾個人聽得都是一臉皺巴。
唯有陶宏茫然道:“借什麼?”
陳嬸子瞧了他一眼,“我就不臟了你的耳,要實在想知道就去問你丈母娘吧。”
陶宏還想說些什麼,就見醜牛一個人跑了出來,有些話不好在孩子麵前說,便將好奇吞下,打算晚上回去問問丈母娘。
醜牛小聲道:“表姑姑,招弟妹妹睡著了。”
後院有一把躺椅,表姑姑最現在躺在上麵看著遠方的景色,還曾說要在躺椅的上方種葡萄藤,夏日還能遮遮陽。
招弟妹妹也挺喜歡,躺上去沒一會就睡著了。
看人睡著,他便瞧瞧跑了過來,求助道:“表姑姑,怎麼才能讓招弟妹妹不被打?被打可疼了。”
他的日子同樣過的苦,但從小到大幾乎沒被人打過。
隻有無意間受傷才感受到疼痛。
疼痛的滋味不好受,他上回割到手臂都差點疼哭出來,招弟妹妹身上那麼多傷,一定特彆特彆疼。
“哪有那麼容易啊。”陳嬸子先開口,要真有那麼容易,招弟也不會被打這麼多年了。
容曉曉揚了揚眉頭,“其實也不難。”
這一聲,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她身上。
容曉曉繼續道:“分家就好。”
分了家,雖然還是崔家的一部分,但人搬出去徹底隔開,崔家真要再上門欺負,哪怕招弟打不過,周邊人也有理由攔著。
在這個年代,分家和不分家的區彆還是很大。
最少招弟這邊的事務崔家沒資格再插手,那時候再鬨出事,可不是一家的家務事,而是兩家的紛爭了,也有了讓大隊長插手進來的理由。
“分家?”陳嬸子提高音量,“那怎麼成,招弟這才多大?她要是分出去了怎麼活?”
容曉曉反問著, “嬸子,你覺得招弟現在是靠什麼才活下來的?”
是靠崔家給的那一口飯?
那還真不是。
紅山大隊那麼多人家,她才來幾個月並不是所有人都了解,但因為醜牛的緣故,她對招弟和虎娃子多少了解一點。
虎娃子命不好,出生帶病還被人扔掉。
可他有一個很好的養父,哪怕養父是個頭腦不清的傻子,但養父是一個很能乾活的成年人,又因為智商如同孩童,遇到好玩好吃的東西總會帶著虎娃子。
生活有苦有甜,但三個小夥伴中虎娃子的童年最有童趣。
招弟卻不同,在她有記憶開始就一直餓肚子,還得幫著家裡乾活。
她還小不能下田,但家裡的家務活幾乎被她包全了。
活乾的不少,但吃的卻很少。
容曉曉曾聽醜牛說過,他們三人會玩在一塊,是因為招弟有一回在河邊洗衣,餓到發暈一頭栽到河裡去了。
巧合醜牛和虎娃子在旁邊掙一枚鳥蛋,兩個小家夥為了那枚鳥蛋差點打起來,就在要動手的時候聽到河裡的呼救聲……
最後,是醜牛和虎娃子將招弟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