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是提前知道消息的王師傅。
專門早早來到火車站候著, 見到兩父女,一張老臉笑開了花,還在催促著:“快快, 我專門申請了一輛車,就停在車站外麵等著, 咱們得趕緊趕回廠子裡。”
容曉曉挑了挑眉頭:“這麼急?”
她還打算先回宿舍好好休息休息,趁著老媽不在正好再去一趟百貨樓逛逛,先前一直被盯著,都找不到時間去購物。
不購物, 人生還有什麼樂趣?
反正她不是一個隻知道光攢錢的人。
她都已經計劃好先瀟灑一番再努力乾活, 誰又能想到王師傅直接來堵人了。
“急啊。”王師傅招呼兩人先上車, 確定周邊沒其他人後,才小聲道:“我回來後就……對了,你們知道我是怎麼回來的嗎?老子真的是太慘太慘了, 剛下了火車就發現錢都被人偷了,硬是靠著雙腿從站台走回來的。”
說到這個他真的想哭兩聲。
說是三四個小時的車程,但對於一個常年不運動的老人家來說,真的是受大罪。
回到廠子時腳都不像是自己的腳了。
第二天更是腿酸到爬不起來, 躺在床上直哼哼。
不過就算是那樣, 他也沒半點後悔的意思。
尤其是在身上的酸痛好了後, 他一頭紮進廠房, 原先是沒有思路, 但帶著一個答案去驗證就發現,還真有可能和小容師傅想的那樣, 他們所鍛造出來的大型配件,真的很有可能是蜂窩狀。
至於它的用途……
王師傅說著說著,又將話題給帶了回來, “這半個月我是將所有配件都琢磨透徹了,真就是你說得蜂窩,就算最終定下來的樣式不是,但這些配件也能這般組合。”
到底乾了這麼幾十年,對於這點他絕對是百分百的肯定。
但王師傅說完後卻皺起眉頭,“就是實在是想不出它的用途,也不好猜到底是用在什麼物件上。”
容水根想了想,開口說著:“也沒必要太糾結它到底是什麼,好好跟著做就是了,現在不知道遲早有知道的時候。”
王師傅聽的點了點頭。
也確實是這樣,總有公布的那一天,更何況他們做的這些物件絕對比他想象中還要來的厲害。
因為他在暗自琢磨這個的時候,廠長有找過他談話,倒不是那種嚴厲的禁止,而是話裡有話讓他彆有那麼大的好奇心,有些事不是他想調查就能調查出來的,而且很有可能鬨出事。
當然也不僅僅是這些。
還拍著他的肩膀,帶著一些深意說了一句鼓勵的話。
讓他好好在機械廠乾著,真要是乾好了,這絕對是他這輩子最為慶幸的一件事。
都這麼委婉的提醒了,他還有什麼不明白?
當下就放下心中的那些好奇心,廠長都這麼說了,他就算想找也不一定找出答案,而且他現在都已經引起了廠長的注意,顯然是已經被人給注意到,一旦觸碰到對方的底線,說不準還會直接將他驅離。
好不容易碰到這麼難得的機會,王師傅哪裡願意走?
再被提點後就踏踏實實做事,不過這心裡的話沒處說,難免有些憋得慌,是盼星星盼月亮,恨不得趕緊把容家兩父女給盼來,還能一塊說說悄悄話。
所以昨天聽到容師傅來了電話,確定他們來的時間後,他二話不說就跟廠子裡申請車輛,一塊來接他們。
對容師傅的話,王師傅是特彆讚同,“我也是這麼想的,好好去做,做好了肯定少不了功勞,但就是吧……”
有些笑不下去了。
容曉曉了然,“遇到問題了?”
王師傅點了點頭,“所有大件都已經鍛造完,就在前天將物件和工具都轉移到另外一個地方,打算進行主體焊接,其中有一項就是仰焊。”
所有焊接中,最為困難的就是仰焊。
尤其是短弧焊接。
操作起來特彆困難,沒個十幾二十年的經驗根本弄不來。
真要說起來,他們這群老師傅們哪個經驗不夠?精鑽這手的也有四五個人。
但壞就壞在,這個物件實在是太大太大了。
一條弧線最少也得操作五六個小時,因為焊槍和重力的緣故,稍微不慎很容易出現重心偏移的問題,要保持在0.5 ~ 1毫米的短弧焊,一旦偏移就會造成焊縫變窄變凸以及其他影響……
焊接並不是想象中那麼容易。
單單隻是焊起來,不管焊接質量的話,首先一個重力就會和設計好的有出入,再來使得邊角變窄變凸,在這個物件運行時也有可能受到影響。
所以,為了保證百分百的質量,就卡在了原地。
“有時候不得不服老,但凡年輕個十來歲都不成問題。”王師傅舉起了自己的雙手。
技術工的雙手並不好看。
常年靠一雙手來做活,乾得還是這類機械活,手指顯得特彆粗糙,還帶著洗不去的機油。
但沒人會嫌棄一雙勞動人的雙手。
這雙手那可是承擔起一家人的吃穿住行。
隻不過,王師傅舉起的這雙手正不由自主的微微發顫。
哪怕極力保持平衡,還是不斷的抖動著。
他歎氣道:“就算不年輕十來歲,隻要我這雙手彆一直顫抖都行,平常的仰焊沒問題,可要控製在0.5毫米的短弧焊,那還真不行。”
稍稍一抖,就偏移位置了,哪裡能進行的下去。
不僅僅是他,其他老師傅們也一個樣。
有些手沒問題,但作業時間太長,仰焊可是將重力都擔在了雙臂上,撐個十來分鐘就得歇上一段時間,這兩天的功夫進度才跨越了十分之一不到,早就盼著容家兩父女趕緊回。
一來他們都還年輕,尤其是小容師傅才二十歲出頭,而且以前乾活時也注意到了她的力量可不小,絕對是一大助力。
就算不能成為大助力,小助理也行。
王師傅說著,“本來計劃著在年前完工,這麼拖下去怕得拖到年後,所以你們來得正好,趕緊加入進來,咱們趕趕工,不然怕是到過年期間都得待在廠子裡呢。”
容曉曉一聽就皺巴著臉。
那可不行,過年她怎麼都得回紅山大隊。
不說老媽和二姐會在那裡等著他們,就說豬圈裡的四頭寶貝疙瘩,那可是她精心養了好幾個月,就等著過年的時候吃一頓殺豬宴呢!
可不能一直留在湯城乾活。
容曉曉心裡立馬歇了逛街的想法,而是有種迫不及待想要乾活的心了,她直接道:“仰焊控製不住方位其實好解決,弄個工具就行。”
這是她慣來會用到的方法。
如果實在是做不好某件事,她不會強求自己一定要做到,而是會考慮能不能借用其他器材來輔助。
想要精準的焊接,將其固定住就行。
她從自己的背包中拿出紙筆,直接就在本子上畫了起來,“先鋪一條軌道,再裝上一個三腳架做固定器……”
圖稿簡單,周邊兩人都是老師傅,還不等她畫完就大概猜到要弄出一個什麼樣的物件。
王師傅有些迫不及待,手指點在紙張上,跟著道:“對對,還能再這裡做個延伸器,這樣高度也能隨便調整。”
越說越覺得這玩意好。
但不是說它能解決仰焊的一切問題,操控的人不僅僅需要注意焊接的位置不偏移,還得注意焊接的溶度是否剛剛好,稍微不慎要麼就是焊接的溶度不過導致沒有密封起來,要麼就是太過,使得連接處凸起。
所以還是得選擇專業的師傅來。
但對於體力不支的師傅來說,弄一個固定器確實要輕鬆不少。
“這玩意是真的好,尤其是軌道這裡。”王師傅越看越喜歡,他已經想象到自己拿著固定器作業,再讓徒弟在後麵推著他往前。
一路焊接下去,應該要輕鬆不少。
“正好,能焊接的也就幾個人,其他人這會沒什麼事,正好讓他們將這個軌道固定器給做出來。”
還確實是這樣。
那些手上沒活的老師傅們早就待不住了,他們沒王師傅想的那麼多,再確定自己的工作差不多後,都想著要不要現在就申請離開,趕回去過年。
正計劃著,王師傅就給他們分配了一個任務。
對此還挺不樂意。
“你這老小子,我都快去打回程的票了,結果你倒好,臨時給我們搞一出事。”
“真是看不得我們清淨咯。”
“這活看著不難,趕趕工年前也能弄出來。”
反正一個個心都飄遠了,其他時候都還好,大過年的都想陪在家人身邊,熱熱鬨鬨過個好年。
王師傅道:“就一個小東西還能難倒你們幾個老師傅?趕緊搞出來,焊接這邊加把勁,年前肯定能完工。”
容曉曉對焊接這一塊不陌生。
當年她之所以能成為廠子裡的年輕一把手,就是她手穩知輕重,最會乾這些繁雜的活。
不管是仰焊還是短弧焊接,又或者是兩者。
交到容曉曉手裡還真不是問題。
不過長時間向上仰著作業確實是一件特累的事。
她並沒有太勉強,作業一段時間後就停下來歇歇,感覺到手臂身上酸疼就活動活動,活動的時間沒定數。
要是覺得還能接著乾,就繼續作業。
要是偷懶的心思又冒了出來,那就離開作業的地點,去周邊轉悠轉悠。
有她和容水根兩人加入,這兩天的進度小幅度的上漲一些。
再加上軌道還沒製作出來,但固定器倒是能用上,一些老師傅們倒是能單用固定器作業,也能趕一些進度。
容曉曉脫下麵罩,明明外麵已經吹起了寒風,她這會熱得滿頭都是汗,連頭發都濕透了。
一旁的容水根瞧見,叮囑著:“把頭發擦乾了再出去,外麵不比這裡麵,天氣冷會感冒的。”
容曉曉點了點頭。
說來機械廠的安排還挺好的,專門給她準備了一間休息室,裡麵還帶著一個梳洗的小空間。
她在裡麵稍稍清理了一下,便打算出門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