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眼無時無刻地都在強迫他望著這個世界,而他最長久地注視著的,便是他的弟弟——五條曉。
他有著與他一樣的銀色頭發,一樣的五官,六眼的注視下,甚至是骨骼質地和肌理流向,都是幾乎完全相似的。但是,對方卻也有著與他不同的地方。
從出生開始,就在所有人身體內部流轉著的、名為咒力的力量,在他的弟弟的身上極其微弱。
而對方也有著與他不一樣的蒼翠雙眼。
偶爾的時候,他們會互相對視。
但大多數時候,五條曉都會閉著眼睛睡覺,旁邊,五條悟同樣會閉著眼睛繼續凝視著他。
六眼帶來了巨大的好處,卻也讓年幼的五條悟因為龐大信息量而導致頭痛,難以入眠。這種時候,他總會下意識地描繪著自己弟弟的眉眼。
雙胞胎被安置在了一張寬闊的木質嬰兒床上。他們肩膀挨著肩膀,有著銀色發絲的腦袋也親密地靠在一起。
——不是沒有人想過將他們分開,而是每當這件事發生,都會引來作為兄長的五條悟的強烈抗拒。
沒有人能夠在六眼的冰涼注視之下,將作為弟弟的五條曉帶走。
傭人之間門,甚至已經在暗中慢慢開始了對大公子以“神之子”而代稱。隻因為那樣具有穿透力的目光仿佛神明一樣冰冷無情而高高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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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的同一天,五條家誕生六眼的紀念日,同樣是雙胞胎的生日。
五條曉睜開眼睛,在仆人的幫忙下,慢慢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換上為了紀念日而專門準備的新衣。
他睡意朦朧,而他的哥哥早已經收拾好了,正站在他麵前,由另一名仆人最後整理著衣服上的綬帶。
明明隻是三頭身的小孩,那雙蒼藍色的眼睛在睜開著的時候,不似人類的目光卻令旁邊的仆人們都不敢抬頭直視。
“悟……”五條曉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喊了一聲。
他還沒有清醒過來,以至於叫對方的名字的尾音被吞在了喉嚨裡,顯出一種黏黏糊糊的依賴與親近。
“已經說了很多次了,按照出生的時間門,你應該喊我兄長。”五條悟說道。他的表情沒有什麼波動,然而卻給人一種莫名認真的感覺。
“可是,”五條曉望著他,“哥哥的名字真的很好念!”
“Sa——to——ru——”他拖長了聲音。
目前,也隻有五條曉,敢於在六眼的注視下,做出這樣的舉動。
五條悟忍不住走上前,伸出一根手指告誡地戳了戳男孩的額頭:“彆喊了,快起來。”
在仆人的幫忙下,五條曉終於將另一套製式相似的羽織套在了身上。
五條悟已經等在了門口。
五條曉急忙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牽住了自己哥哥的手。
整座宅屋都被奢侈地布置了一番,分家的人已經齊齊呆在了長條桌之後,每個人都規規矩矩地跪在榻榻米上,等待著這場宴會的主角。
在雙胞胎踏過門檻的時候,這個主屋的所有人都轉過頭,看向了他們。
最上首,五條家主身旁空著的兩個座位,便是專門留給過生日的這對雙胞胎的。
“既然人已經來齊……”五條家主站起來,開始依照流程,說起了冗長的場麵話。
此時,五條曉的注意力已經完全不在自己父親的身上了。麵前是已經被擺上了的餐前茶點,他忍不住從裡麵拿了兩塊,遞給自己身邊的哥哥。
“哥哥吃……”他悄聲說道。
雖然五條曉以為自己的行動很隱蔽,但是這裡是所有分家人所矚目的地方,即使是這樣的小動作也無比鮮明。
五條家主的演講似乎停頓了一瞬,隨後又裝作什麼都沒看見,絲滑地銜接了下去。
五條悟垂眸看著弟弟遞給自己的甜點,輕聲道:“我不喜歡吃。”
“可是哥哥明明已經餓了啊?”五條曉困惑地看他。
與正常的小孩不同,六眼的活動無時無刻都會讓五條悟的大腦承受更多的負載,因此消耗能量尤其快。甜點之中有著大量的糖分,可以很快地補充這種體力消耗。
平日裡,如果將六眼遮擋起來,這樣的損耗相對來說就沒有那麼劇烈。隻是,或許是為了生日宴席,仆人們按照五條家主的吩咐,並沒有為五條悟準備遮擋雙目的絲帶。
下方,有人注意到了兩個孩子的互動。
中指戴著戒指的老男人低聲與旁邊自己的表侄竊竊私語,說道:“素來隻聽聞六眼,鮮少知道他雙胞胎弟弟的消息。現在看來,恐怕就是因為他不知禮數,才一直未曾被帶到人前。”
“的確。”表侄附和著,“普通的孩子怎能與六眼相提並……”
他的話語猝然卡在了喉嚨裡。
旁邊,剛剛開口的那個老男人也僵在了原地。
因為五條家的大公子,不知什麼時候將目光轉了過來,他正睜著一雙蒼藍色的眼瞳,注視著他們,仿佛神明對螻蟻冰冷地一瞥。
兩個分家的人徹底不敢說話了。
五條悟垂下眼,就著自己弟弟的手,直接啃了一大口他手裡的茶點。
禮節之類的,見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