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靈在幾乎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原地爆炸了,連帶著天花板也被炸出了一個大洞,巨大的噪聲之下,整棟建築物都在隱隱震動,上方的磚石紛亂地往下落,卻在即將落在兩兄弟身上的時候,詭異地懸浮在了空中。
周圍是破爛的廢墟,而隻有兩個銀發少年所在的地方是一片淨土。
“為什麼不躲?”五條悟忽而開口。
“……什麼?”對方此刻正趴在他的肩膀上,令五條曉無法看清對方的表情。
對於此刻的問話,五條曉也隻是本能地回了一句,實際上完全沒有思考其中實質的意思。
五條悟直起身來,目視著他,近乎咬牙切齒道:“那隻咒靈模擬的攻擊,為什麼不躲過去?”
即使此時並沒有能力將那樣的術式用到現實之中,他依然認出了那究竟是誰才能夠使用出來的術式。
虛式,哪怕是五條家內族人都依然知之甚少的術式,為什麼曉會知道,並且將它視作自己無法抹除的陰影?
他曾經因此而死嗎?
五條悟的心中盤桓著無數疑問,但卻隻將這一個問題問出了口——問他為什麼站在原地不躲開。
五條曉卻沒有及時給予他回答。
他隻是在發怔,就像是沉浸在一場大夢之中不願意醒來。
不躲開,當然是因為……即使隔了那麼遠的時光,撿起的回憶依然刻骨銘心。即使玩家絲毫不在意以往的存檔,作為人類的曉卻在見到那個人的時候完全崩盤。
那個人背著光,向他伸出手來……
“啪!”
空氣之中響起了清脆的一聲,以至於五條曉的臉都偏向了另一邊。他一向蒼白的臉龐頓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薄紅。
五條悟將自己的手指收回,手肘搭在另一邊倒地的桌腿上,掩飾著自己手掌輕微的顫抖。
他伸手先打了人,此刻的表情卻也相當難看,就像是同樣剛剛被人迎麵給了一拳似的。
“清醒了嗎?”五條悟問著被自己按倒在地的少年。
對方從方才開始,臉上就帶著那種恍惚的、仿佛與這個世界都產生了隔膜的表情。
五條悟第一次感到他們的心似乎變遠了,連帶神色都令人恐懼的陌生。
他攥著對方肩膀的手愈發用力:“看清站在你麵前的人是誰了嗎?”
短暫到令人心驚的沉默過後。
“……是悟啊。”五條曉慢慢轉過頭,終於看清了對方的臉。
在自我毀滅之前,是對方將他從坍塌的幻境之中強行拉了出來。
“終於清醒了嗎?”五條悟張口,嘴角下撇,看起來並不高興的模樣。
然而,處在下位的少年卻忽而伸出手來,將他從上麵拉了下來緊緊地擁抱住。
他的胳膊攬著他的脖頸,右手摟緊著他的腰。
五條悟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膝蓋沒有撐住就被對方抱了個滿懷,原本乾淨的高專.製服也完全沾上了地麵的塵土。
他忽而感覺到了對方的顫抖,肩膀的衣領上傳來了濡濕的觸感,那是……是他雙生兄弟的眼淚。
他們的距離很近,近到能夠感覺到對方心臟的跳動。雙胞胎本來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相似也最不可分割的生命,在這安靜的廢墟之中,心臟的跳動也仿佛同調了。
五條悟也感覺到了來自對方身上無法遮蓋的茫然與彷徨。
被對方的負麵情緒感染,自己差點就失去弟弟的後怕便湧了上來。那道虛假的冰冷屍體即使已經變成飛灰,卻依然深深地刻印在了六眼的記憶裡。
五條悟低頭,回抱住了自己的弟弟,同樣的用力和珍重。
他們就像是互相要將對方揉進自己的骨血。
“……悟。”
“曉。”
他們幾乎同時念出了對方的名字。
“哥哥。”五條曉繼續開口,就像是要從自己此世的兄長身上汲取那蓬勃的、太陽般的活力與能量。
“彆怕。”
五條悟繼續回答他,“我在這裡,無論是咒靈還是你記憶裡的東西,都不會敢靠近過來。”這是作為自認當代最強的底氣。
隻是,如果一定要來這樣計算的話,在和平年代長大的、十七歲的五條悟是無法打敗他死去之時的兩麵宿儺的。
但就是這樣的五條悟才令人挪不開眼睛。
濕冷的心情漸漸淡去,五條曉感覺到自己的肢體恢複了溫度,原本流失的力量也慢慢地恢複了過來。
見曉隻是看著自己,並不說話,五條悟抿了抿唇,近乎艱難地低聲開口說道:“也不要害怕我。”
方才,他看到了五條曉內心深處最恐懼的東西,謎團卻一個接著一個地出現。記憶之中,對方在見到他使用“蒼”時流露出的抗拒卻隱約有了答案。
“我不會傷害你。”五條悟彆開了眼睛,說道。
“我知道。”五條曉說。
淚水帶走了他心中的過去,滌蕩之後的眼睛卻也終於完完全全地將自己的兄長映入內心。
他不會再害怕無下限術式了。
幾分鐘之後。
“悟,你還要再趴到什麼時候?”五條曉問。
“我剛剛把你從咒靈手中救下來,你現在就煩我了?”五條悟不爽地開口。
“我腿麻了。”五條曉麵無表情。誰讓對方恰巧就將膝蓋支在他的大腿上以至於血液流通不暢。
五條悟站起身來,拍了拍自己身上沾的灰,假裝自己並沒有因為對方的話而尷尬。他恢複了往常的樣子,說道:“快走吧。”
五條曉站起身,將自己的咒具重新裝進盒子裡,忽而好奇地問道:“剛剛那隻咒靈的術式裡,哥哥看到了什麼?”
白發少年原本正將自己的墨鏡戴回鼻梁上,這會的動作忽而微微一頓。
隨後,他扯開了一個完全不算正派的笑容,說道:“我?我看到老頭子拿著五條家的牌子鞠躬,告訴我是時候繼承五條家的‘王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