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二更合一) 貓貓打架(1 / 2)

每周六午後,是南城最有名的天辰寺宣講佛法的日子。

從中午的飯點開始,寺廟外的天橋就開始集結人流,一波一波往廟裡湧。

虞妗妗帶著兜帽,裹挾在人流中往前走,臉色有些臭——她不喜歡和人類貼得太近,更何況是陷入人山人海。

按理說佛家經文晦澀難懂,對大部分人來說就像催眠曲,除了虔誠的佛教徒,來往香客也隻會在宣講大殿外駐足片刻,滿足好奇心後便會離開。

往期宣講日裡,也絕沒有這麼多的人。

不過今日……

“天老爺要被擠死了,怎麼這麼多人?”

“今天是惠塵法師親自宣講,這位可是天辰寺的老方丈,有名的大師!我們一家子從隔壁市專程開車來的……”

“前麵的走快點,去晚了宣講殿裡就沒位置了!”

“……”

嘈雜的人聲此起彼伏,聽得虞妗妗幾乎要炸毛。

她動用了些小手段,乘著一股細微的氣流,靈巧穿過人群來到宣講殿,尋了個柱子後頭沒什麼人的地方呆著。

兜裡一震,虞妗妗掏出手機——是祝檀湘上一個淘汰的舊物,拿給她用了。

有人給她發了消息。

她點擊查看,由於手機型號太久很是卡頓,藍瑩瑩的屏幕上信號轉了十來秒。

虞妗妗也不急不躁,臉縮在兜帽裡盯著旋轉的信號標看;

長而密的睫毛在眼瞼下透出一片陰影,反襯著手機光的瞳孔不知是不是角度問題,不僅瞳仁窄長,連瞳麵都清澈得像琉璃。

信息加載出來,發件人是付清好。

付清好:「妗妗我下課了!!現在過去行不?」

虞妗妗埋頭打字。

她手指纖長而白,打起字來卻僵硬無比,每一個字母都要找半天,連唇瓣都不自覺用了些力抿著,擠出柔軟的唇珠。

慢吞吞打完,她發送過去:「彆來,不在家,等晚上。」

也就在這時,本就不安靜的殿內掀起一陣喧嘩。

虞妗妗把手機丟回兜裡,抬頭看去,隻見一群身著法袍的和尚從殿側進入。

後方八名灰袍和尚,再往前的兩名和尚明顯上了年紀,身著土黃色袈裟。

他們的最前方是個身形微僂、腳步沉穩的老者,著一襲明黃交錯赤紅的袈裟,紅色錦帛上繡著縷縷金色佛紋,走動之時恍若金雲在其身上流淌。

很顯然,這為首的老和尚就是天辰寺的方丈:惠塵法師。

此時約莫四點,宣講大殿內外站滿了人。

惠塵法師抬手一壓,伸著頭探看的眾人隻覺得心中一肅,殿裡的聲音在幾秒內歸於安靜。

老方丈揚起垂眼,目光在大殿內掃視一圈。

站在角落的虞妗妗感受到投來的視線,心中異樣,下意識往柱子後頭藏了藏身形,眉心微蹙提起警惕。

這個惠塵法師和外頭天橋上擺攤的可不同,應該真有本事。

在他身上,虞妗妗久違地感覺到了壓迫感。

恐怕他也發現自己了……

一聲輕咳,惠塵法師開始致謝、簡短介紹今日的宣講,他聲音頓了頓,又意味深長道:

“老衲知道,今天來到這裡的諸位中不隻有同道中人,但我佛慈悲,普渡天下眾生,心向善者皆為本寺的客人。”

虞妗妗耳朵尖一抖,輕皺了下鼻尖。

她心裡清楚,惠塵法師這話是在點自己——或者說在點目前混跡在佛堂之中的、像她這樣不屬於人族的精怪靈物。

她能嗅到空氣中有熊的蠻氣、雀鳥的翎息……

這偌大的佛像腳下,至少有十數個偽裝成人的精怪,混跡在人類中。

實際上無論是佛家還是道家,修行到深處都是在溝通天地,提升己身。

佛經和道法之中,都蘊含著濃厚的能量,對於沒有門派和路數的精怪靈物來說,二者區彆不大。

所以不少成了精的靈物都喜歡往道觀和寺廟附近鑽,或蹭一蹭說經講法的好處,或偷點香火功德。

尤其是惠塵法師這樣的佛門大能,對佛經的理解程度遠非普通和尚可比,聽他一場經,定會對修行有益!

否則虞妗妗也不會違背本性,跟著人流進入寺廟。

好在惠塵法師看破不說破,容許了各路靈物混在殿內。

很快,悠悠經文回蕩在殿中。

嫋嫋香火在大佛腳下彌漫,佛像以慈容目視腳下眾生,仿佛也給正中蒲團坐著的惠塵法師渡了層金光。

嗅著佛堂內的檀香、汲取著殿內流動的能量,虞妗妗像隻被順著毛擼的貓貓,帶著銳色的麵龐舒緩。

她靈魂深處的裂縫在被修補,痛苦也有所減輕。

這趟來得不虧。

傳經至尾聲,虞妗妗忽得擰了眉頭,目光凜凜環顧大殿。

有什麼讓她很是不喜的家夥混了進來。

空氣中流動著細微的氣息,是股子狐騷!

所有的動物類中,虞妗妗對虎豹還算看得上眼,喜食魚類,不喜犬族,其餘無感;

唯厭狐族。

入眼都是烏壓壓的人腦袋,虞妗妗沒瞧見可疑的角色。

她忍了一會兒還是忍無可忍,對著殿中盤坐的惠塵法師恭敬一揖,步履輕巧地離開了宣講殿。

因動作太輕,沒引起任何人注意,唯有還在講經的老者略一抬眼。

離開天辰寺時已是傍晚,天際殘陽如血。

提前知道了4月17日的今日就是死劫,付清好在學校根本坐不住,中途又給虞妗妗發了幾條消息。

她現在才來得及看,見最後一條說:「妗妗我心裡慌得很,還是去你家門口等著你吧!」

虞妗妗心道一句‘膽小’,卻是加快了回程的速度。

剛剛走到熟悉的街巷口,她駐足停步。

不遠處的林蔭下,不知等了多久的付清好蹲在離家門不遠的地上,手裡拿著一根火腿腸,周圍或近或遠、圍聚了六七隻花色各異的流浪貓。

此時她正一邊‘嘬嘬’有聲,一邊將食物掰成小塊,引誘貓貓們靠近自己。

但饒是如此,真正湊在她掌下吃東西貓貓僅有一隻,是隻體型最小、毛色黑白相間的貓貓,正埋頭狼吞虎咽吃得香甜。

其餘四五隻流浪貓並非不想吃,而是懼怕著什麼東西一樣,不敢吃。

盯了許久,流浪貓中體型瘦長、毛發又臟又潦草的玳瑁蠢蠢欲動,向前探出步子。

它那雙貓眼死死盯著付清好手裡的火腿腸,壓低前身緩步靠近,動作小心翼翼。

就在這玳瑁已經湊到黑白貓的身後,想要分一杯羹時,變故突生!

隻聽“喵嗚!”一聲利叫,一道淺金色的影子驟然從側麵躥出——是隻行動矯捷的漂亮橘貓;

也是除了正在進食的黑白貓貓外,靠付清好最近的貓咪。

它剛才沒在進食,而是懶洋洋趴在地上為自己舔毛,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甩著。

誰能想到看著歲月靜好的橘貓,在威嚴受到挑釁時,竟會如此凶悍!

它速度太快,氣勢又凶,撲到試圖偷食的玳瑁身上就是幾爪子。

眨眼間兩隻貓貓就嘶叫扭打在了一起,貓毛亂飛,把付清好嚇得驚呼一聲,連忙往後退。

兩貓相鬥,玳瑁體型大本該占據上風。

但它皮包骨又毛色黯淡,顯然混得不好,體力不足三兩下就落了下風,被按著腦袋打。

反觀那隻小橘,橘黃毛色如雲霞渲染,四肢結實而不肥,貓眼清澈又機靈,還有一張虎頭虎腦的圓圓包臉,好看得緊,根本就不像是流浪貓。

玳瑁不夠靈活,幾次抓撓撕咬,都隻抓掉了對方幾撮絨毛。

倒是那小豹子一樣的橘貓凶得嚇人,爪爪撓到它身上,給它添了幾道血口子!

很快玳瑁的躍躍欲試就以慘敗告終,它叫聲變得痛苦、開始求饒,顧不得尊嚴腳底打滑扭頭就逃。

勝利的小橘還不滿意,哈著氣追在落荒而逃的玳瑁身後咬。

直至將玳瑁趕得沒了影,它才踩著貓步重新回來,嘴角還沾著一縷咬掉的玳瑁貓毛,活像是打了勝仗、拿著戰利品得瑟的將領。

周圍的流浪貓見狀更加懼怕,都不由自主地往遠了退步,哪裡還敢爭食。

一眼看去都怪可憐的。

橘貓甩著尾巴,重新走到付清好跟前,伸出前爪壓著身體伸了個懶腰。

它抖抖腦袋,又懶懶瞥了一眼付清好、和她腳邊還在埋頭乾飯的笨蛋貓貓,重新臥了回去,伸出爪子細細地舔。

付清好後知後覺,橘貓這是在替這隻黑白貓咪互食呢!

她哭笑不得:“小橘你也太霸道了吧,隻準自己和小夥伴吃。”

因著避開了‘戰場’,她原先蹲著的地方空了下來,能看到地上已有好幾個已被吃空的腸衣、貓條袋子——這些都是橘貓之前吃掉的。

在巷口觀完戰的虞妗妗輕嗤一聲。

她自然認出了那隻爭強好鬥的橘貓,就是這段時間鬼鬼祟祟往祝檀湘家門口丟死老鼠、死蟲子的罪魁禍首。

看樣子這片區域的是它給自己劃分的‘領地’。

任何一隻試圖挑釁它、侵占它領地的貓,都會被它以雷霆手段震懾打跑——包括她虞妗妗。

那些死物,就是來自橘貓的‘威脅警告’。

貓的五感敏銳,捕捉到這聲嗤笑,臥在地上的橘貓耳朵一動,支棱起身。

原本它還遊刃有餘懶散自在,當看到似笑非笑的虞妗妗的瞬間,渾身貓毛炸開跳了起來,喉裡‘嗚嗚’地啞聲叫著,呲著牙弓著身往後退步。

發現橘貓的變化,蹲身給黑白貓貓喂食的付清好茫然抬頭,看到了虞妗妗。

她舉起一隻手狂揮:“妗妗!”

虞妗妗略一頷首,抬腳走了過去。

她每靠近一步,橘貓的威脅嗚咽便大一分,貓瞳縮成一條細縫連連後退。

饒是忌憚成這樣,橘貓也並未扭頭就跑,視線還時不時地往付清好腳邊瞥,叫聲愈發急切。

它在擔心自己的同伴,呼喚它走。

“咪嗚?”黑白貓咪軟軟叫了一聲,懵懂抬頭,終於意識到了周遭環境的變化。

這是隻黑白布偶,看體型可能還不到一歲,毛發微長卻不誇張,隻是蓬鬆並不笨拙。

其毛色純粹,黑是黑白是白,臉型是純種的楔形,側麵看像一團包子憨態可掬,貓眼澄藍如湖泊,鼻頭嘴巴都粉粉嫩嫩;

絕對是隻被棄養的寵物貓。

此時笨蛋布偶嘴角的絨毛沾著碎屑,兩隻前爪爪內八,昂著漂亮小臉呆兮兮地看看付清好,聽到同伴的叫聲,扭頭衝它歪歪腦袋:“喵~”

橘貓氣得跳腳,偏又忌憚虞妗妗不敢靠近。

感覺到附近有更強大的同類在靠近,笨蛋布偶後知後覺開始伸頭,四下張望,眨眨眼盯上了虞妗妗。

貓一族向來性子淡泊,排外。

野外爭奪地盤、配偶、食物是常態,經常互相撕打得皮開肉綻,為之喪命也是常有的事。

但人工培育出來的寵物貓足不出戶、飯來張口,沒有生存的危機自然也就沒有這些野性。

不僅如此,它們還對人類抱有好感,對同類好奇大過敵意,性子軟和可以接受和同類和平共處。

這類寵物貓一旦被主人棄養流浪,會過得非常艱難。

它們根本打不過街頭的野貓,要麼餓死,要麼被同類或野狗咬死。

按理說像眼前這隻品貌極佳的布偶,定然身價昂貴,不應該被主人拋棄,也不該在流浪中保持一身漂亮精神的皮毛。

看了眼焦躁不安、在不遠處地麵刨爪遲遲不走的橘貓,虞妗妗興味一笑。

有趣。

這野貓還護上了。

明明是這樣一隻警惕心強、領地性強、性子又獨的高傲貓咪,與之同行的卻是隻不折不扣的笨蛋貓。

真不知道這倆是怎麼湊到一起的。

她故意朝著黑白布偶走去,果不其然橘貓更炸毛了。

它甚至不再退縮,盯著她低吼,並呈現出進攻的姿勢。

嬌憨布偶智商不高,不懂夥伴小橘為什麼發那麼大的火氣。

它用一雙清澈透藍的貓眼蠢蠢地盯著虞妗妗,直到感知裡的‘強大同類’近在咫尺,才遲來地感到害怕,顫著的叫聲又嗲又軟,耳朵尖下壓。

它在示好。

虞妗妗隻看了一眼,就沒什麼興趣地挪開視線。

她入世之前從來沒見過貓族中有這樣的品種,又嬌又笨又弱,毛炸腳短,連最基本的警惕心都沒有。

這樣在她看來渾身‘缺陷’、放到山野中活不過三天的弱者,她甚至提不起勁兒捉弄。

她掏出祝檀湘給的備用鑰匙:“進來吧,說了九點才能開始破劫,早一分晚一分都不行。”

付清好摸摸後頸道:“我知道的妗妗,可不挨著你近一些,我心裡總不安。”

“喵嗚~”

忽然,虞妗妗開門的手頓住,眉頭一挑垂眸看去。

被她忽視的笨蛋貓貓並沒有趁機跟著同伴離開,而是試探性地走到了自己的腳邊,嗅嗅聞聞,昂著一張毛茸茸的臉蛋衝她軟軟叫了兩聲,又用腦袋蹭蹭她的腳踝。

這隻貓在釋放好奇和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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