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原來是毛蛋餓得睡不著,起床往肚子裡灌水去了。他一邊灌水一邊道:“毛蛋不餓,毛蛋不餓。”
聽到毛蛋低低的聲音,餓得隻能捂住肚子的林為珍有些心疼地歎息,隨即漸漸睡去。
天還未亮,村裡的雞鳴聲便一聲比一聲高了起來。
林為珍悠悠轉醒。聽到耳邊一陣陣雞鳴,她突然有些怨起雞來。並非是因為雞打擾了她的睡眠,而是餓肚子的人並不想清醒。
睡著了便感受不到饑餓。她四肢無力地癱軟著,又怨恨著雞鳴,又盼望自己能早些好起來掙錢去。
午間,桃花嬸子進了林家院子。見張氏一邊煎藥一邊垂淚,她一頓,踟躕起來。
張氏擦擦淚,問道:“桃花嬸子,你來這是……”
“唉……”桃花嬸子滿麵愁容,“我們家那口子昨兒去鎮上抗包,不小心砸傷貴人了,貴人要賠一兩銀子,家裡暫時沒這麼多錢,我尋思著之前我借你們家的那三十文錢能不能……”這話她忍心沒說完。
觸及張氏帶著淚水縱橫的臉,她實在是於心不忍。她知道林家如今這老弱病殘的,日子過得很是艱難,然她這也是沒辦法了。
罷了。躑躅片刻她及時改口,“我再另尋法子吧。”轉身便走。
目送桃花嬸子走遠,張氏羞愧又無奈,隻得痛苦地垂淚。
家裡統共還剩兩個銅板。
林老漢一個銅板一個銅板地數著,數了一遍又一遍,布滿皺紋的臉上黯淡無光,“明兒我去鎮上,看能不能找到活計。”
三個月前林老漢去鎮上找活計,大都嫌他年紀大,不要他,好不容易有不嫌棄他的,然而給的工錢極低。低他也認了,隻要能掙到錢給妻子和兒子買藥,工錢多低他都認。
乾了兩天活計,差點累出腰傷後,家裡人死活不讓他再去乾短工了。他若再病再受傷,無異於是給家裡的情況火上澆油。他便作罷。
隻是如今家裡這情況,藥不能停,糧食也撐不了幾天了,他不得不出去再找活計。
“爹你就彆去了,你再有個好歹,娘可怎麼辦?”張氏搖頭,“若是……若是碼頭抗包的要女子就好了。”
鎮上最好找的活計就是碼頭抗包,然而抗包的隻要男子,不要女子。若女子也能去,她也就去了。
一輩子深耕在田地裡,除了種田什麼也不會,這世道,若身無長物,找到活計做何其艱難,女子能找到活計,更是難上加難。
一晃兩日過去,林為珍已全然好透。飯桌上,她嚼著略微苦澀,又很是喇嗓子的黑麵團子,尋思著去鎮上瞧瞧。
她準備去了解一下鎮上賣的些什麼吃食,銷路行情,鎮上的人在飲食方麵上都有些什麼喜好,消費水平,以及有哪些食材可用等等情況。
了解清楚具體情況後,才能決定好做什麼吃食買賣。畢竟即便手藝好,不了解行情,也不一定能賺到錢。
她倒是想直接開飯館,可沒那本錢。家裡統共還剩兩個銅板,哪有那本錢讓她去開飯館。
是以隻能先去賣點本錢少的吃食,攢攢錢再做打算。
飯畢,林為珍去洗碗,因飯食沒有一丁兒油水,碗用清水過幾遍就能洗得乾乾淨淨。
擦著沒有一點油光的飯碗,林為珍肚子咕咕叫了起來。將將吃完飯,腹中又饑餓起來。
從前是一日兩餐,林富貴摔傷後是一日一餐,一餐一個野菜團子和一碗稀稀拉拉的穀糠粥,又吃不飽,又沒有油水,可不餓得快麼。
燒雞,燒鴨,紅燒肉,酸菜魚,烤全羊,燉牛肉……各式各樣的大葷菜如一匹一匹馬從腦海裡奔騰而過,林為珍饞到幾近胃疼。
她上輩子不大愛吃肥肉,可現在麵前若有一碗肥肉,她能吃個精光。實在是太缺油水了。
林為珍洗碗時,張氏則在院子裡搗衣,她一麵洗著衣裳,一麵憂思該怎麼掙錢。
就在這時,村長進了院子。
“村長,不知您來所為何事?”
村長對張氏說,後日隔壁王家村的王地主家裡要辦喜宴,後廚裡缺兩個幫工,一天二十文錢,問她和林為珍願不願意去。
其實就算是缺幫工,在王家村未必找不到合適的人,也不需找到這林家村來。皆因村長可憐林家,故而替張氏尋來這項差事。村長和王地主有些交情,要來這一份差事並不難。
張氏如何不懂其中道理,她給村長跪下來,“村長,多謝您!多謝您!”
村長扶她起來,“謝就不必了,你和為珍到時候好好乾。”
村長家去後,張氏同林為珍說了此事。
“到時候你乾活利索些,彆讓人挑了錯處。”張氏囑咐道。
“我曉得了。”林為珍點頭,又說,“王老爺請的鎮上大酒樓的廚子做的掌勺?”
“是啊,聽說是天香樓的大師傅。”
鎮上有三家大酒樓,排在第一位的當是天香樓。天香樓的大師傅手藝極好,據說師承禦廚。林為珍沉吟,正好借這個機會,去見識見識鎮上手藝最好的大師傅的手藝如何。
後日一大早,天還未亮,外頭雪花紛飛,林為珍和張氏喝了兩口熱湯,便踩著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去了王家村。
數九寒天,北風呼嘯。刺骨的寒風一絲一絲往脖子裡鑽,林為珍裹緊身上的棉襖。這是她唯一一件襖子,穿了好些年,縫縫又補補,今年她長了個,袖子又短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