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泠原以為,自己將信從步家送出去後,依步瞻的心思,他定會有所察覺。
或將她叫出去盤查審問,或對她以家法處置……她在聽雲閣等了整整四日,崢嶸閣那邊依舊是鴉雀無聲。
一切都太過於平靜。
平靜得令她感到幾分心慌。
步府上下,唯一鬨騰的便是這位馮茵茵了。
她仿若受用極了薑泠這副不受相爺待見的模樣,整日穿梭在聽雲閣與曇香院間。看得綠蕪恨得牙癢癢,隔空朝她的背影打了好幾拳。
“這馮氏也太耀武揚威了,念她在京都孤零零的一個人,相爺才好心將她收留下來。雖說她確實有些勾.引相爺的本事,但還沒被抬進門呢,始終連個妾室都算不上,怎還敢在您身前如此叫囂,假惺惺的姐姐來姐姐去,當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青菊站在一側,亦是滿心憂慮。
她不像綠蕪,不是薑泠從娘家帶過來的丫頭,她隻想與大夫人同甘,並不能與之共苦。
自從上次大夫人與相爺鬨了矛盾,相爺就再未往聽雲閣這邊來過。
青菊喃喃道:“這馬上就要過冬了,咱們聽雲閣可不能一直這般清冷下去……”
薑泠看了一眼天色。
誠然,天空陰沉沉的,又一場雪要落下來。
她滿心皆是今天晚上的風雪,不知北通河麵有沒有結冰,父親母親能不能順利渡河南下。
兀自思量著,不知不覺已至傍晚。
薑泠心跳得愈發快,愈發坐立不安。
聽雲閣坐不下去了,她便讓綠蕪扶著自己,在院子門口散散心,轉眼間便聽到後廚那邊傳過來的話。
“談大人說了,今兒相爺的晚膳不必做了,隻做聽雲閣和曇香院的就好了。”
“不必做了?相爺今夜要出去麼,莫不是又要——”
“噓,主子的事兒,咱們做下人的少打聽。”
“……”
乾柴被擲入烈火之中,發出滋啦啦的聲響。薑泠失魂落魄地站在院牆另一頭,嚇得滿臉煞白。
她確認了——步瞻要在今晚對薑家動手!
而為了掩人耳目,渡河的船亦是在今天夜裡離開京都,駛向蘅川。
她必須拖住步瞻!!
薑泠攏了攏衣衫,匆忙跑回主臥,因步子太急邁過門檻時還踉蹌了一下。她站穩身子,推門而入,滿腦子都是今晚該如何拖住步瞻,給薑家更多脫身的時間。
她該怎麼辦?
該如何將那人留在相府?
忽然,一個大膽的想法湧上腦海。幾乎是在同時,她的耳邊回蕩起青菊先前跟她說過的話。
——“夫人莫要覺得輕浮,您如今入了相府,相爺就是您的夫君,夫妻之間陰陽調和是最正常不過的事了。夫人這般貌美,隻要您肯使些手段,定能留住相爺的人。”
——“可是我、我做不好……”
——“這有何難的?您且聽奴婢說,這隻要是男人呀,無非躲不過那些事情……”
薑泠閉上眼睛。
夜裡風寒,她深吸一口氣,感覺一道刀割般的寒意從喉舌一路滑下,幾乎要將她整個人從中割開。她想起來自己剛入相府時,聽著青菊口中的“討好”與“取悅”,她難受得坐立不安。
但眼下,她完全顧不得那麼多了。
步瞻不喜歡豔紅色。
她挑了件粉色的肚.兜,將滿頭烏發挽起。
曾經所覺得屈辱的、侵.犯的想法,全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她要活下去,也要家人活下去。
做好這一切後,她連傘都未撐,徑直跑出聽雲閣。那一輛馬車恰恰停落在相府門口,步瞻方邁過門檻,欲上馬。
“夫君——”
她匆匆跑來,朝府門外呼喚。
男人步子微頓,麵帶疑色地轉過頭。
隻一眼,便看見打扮精致的少女。她身披著雪色裘衣,麵上妝容嬌豔昳麗,因是跑得過於著急,胸口處微微起伏著,緩緩吐出一口白色的霧氣。
談釗見狀,也是一愣,微紅著臉彆開眼。
“相爺,咳咳。”
該啟程了。
見那人未動,薑泠便自己邁開步子。她每小跑一步,頭上的玉釵步搖便發出清脆的聲響。
雪落了她滿肩。
薑泠迎著所有人異樣的目光,跑到那人麵前。
“夫君。”
這一聲,她喚得脆生生的,像夏日裡清脆又稚嫩的莓果,分外惹人憐惜。
步瞻不動聲色地垂眸。
亦有雪粒子落在男人濃密的眉睫之上,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比身後的飛雪還要冷淡。
身側有人在催促,時間將至,該上馬了。
“相爺——”
談釗剛喊一聲。
薑泠忽然張開雙臂,一下摟住男人的腰。
漫天飛雪,她心跳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