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雨雪極多,尤其是在深夜,這一場雪猝不及防地落下來。“啪嗒”一聲,似乎有雪粒子自廊簷搖搖晃晃地墜落,砸在那一排瑩白的宮階之上。
風吹飛雪,令人倦意愈烈。
步瞻便是在這時候推門而入的。
床頭邊未
擺屏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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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能看清楚內殿的情形——女子正仰麵平躺在軟榻上,那一襲烏黑的發披散著,從床邊像瀑布一般懸垂下來。
而床榻外側,正跪著一名內侍,他穿著灰藍色的襖,正背對著殿門。
聽見“吱呀”的推門聲。
仰青下意識轉過頭,隻一眼,便看見那明黃色的袖袍。
內侍正停在她太陽穴處的手一頓。
似乎察覺出他的異樣,薑泠下意識地掀了掀眼皮。不等她抬起頭朝門外望去,幽幽的冷風中裹挾著淡淡的旃檀香氣,直朝她鼻息處拂來。
仰青的雙肩一抖,正擱在床邊的藥膏“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皇、皇上……”
“皇上,皇上。奴才參見皇上——”
這內侍滿臉煞白,嚇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他隻見著皇帝微微逆著些光,滿院子的月色落不到男人的臉上。
步瞻一雙烏眸沉沉,未看地上的仰青,死死盯著軟榻之上的薑泠。
女子緩緩撐起上半身。
門口一陣驚呼,綠蕪慌張地跑入殿內,一眼便看見屋內幾人的對峙。見狀,她忙不迭跪至皇帝腳邊,企圖同他解釋。
根本不是他想的那般。
真的隻是娘娘身子不爽,仰青過來哄娘娘入睡而已。
步瞻也未理會綠蕪。
薑泠微微抬眸,眼皮輕掀之際,純白的雪色清然落入她那一雙慵懶美豔的瞳眸中。被人打擾清夢,她似是有些不耐煩,凝望著麵前的男子,懶洋洋地道:
“臣妾見過皇上。仰青,你先退下罷。”
她的聲音很平靜。
就連麵色,也是格外從容不迫。
步瞻就立在門邊,他身後是冰涼的夜色,順著敞開的門框,悉數朝殿內奔湧而來。
與之一同奔湧的,還有他眼底晃動的情緒。
“好,薑泠,好得很。”
好得很。
他的皇後,竟與一名低賤的內侍共處一室,那內侍還如此曖昧地跪倒在她的床榻邊。
“你真是讓朕大開眼界。身為一國之後,與一個閹人眉來眼去,禍亂宮闈。”
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幾句話。於無人見到的暗處,他籠於袖袍中的手狠狠收緊,隻見幾乎要刺入掌心!
掌心之處,是一塊愈合了沒有多久的疤。
綠蕪求情道:“皇上,您莫要誤會了娘娘……”
步瞻根本不看她。
他凝視了薑泠許久,企圖從她的眼中看到幾分悔過與解釋。良久之後,他有些失望地扭過頭,對地上的內侍冷聲道:
“滾過來。”
仰青立馬爬著,伏在皇帝腳邊。
“皇、皇上……”
麵對這閹人,步瞻恢複了一貫的強勢與冰冷。
下人爬到他腳邊,整張臉幾乎要貼在他的靴麵上。
步瞻隻覺得胸口處燃了一團火,讓他忍不住立刻將此人千刀萬剮。但在薑泠麵前,他還是努力收斂著情緒,命令道:“抬起頭來。”
他倒是想要看看,究竟是這樣一張臉,才能讓她如此寵愛、如此喜歡。
月色傾落下來。
仰青戰戰兢兢,抬起一雙寫滿了懼意的眼。
那月光極為輕柔,拂在人麵上,將那內侍的麵龐映照得極為清晰。薑泠正坐在榻上,也順著月色望過去,果不其然,步瞻一下頓在原地。
他的身子一僵,眉頭不受控製地皺起來。
這一雙眼。
這樣……一雙眼。
隻一瞬間,男人麵上變得煞白。
他神色恍惚,往後倒退了半步。
單單遮住那內侍的臉、隻露出這一雙眼……竟與他的雙眼有幾分想象。
冷風吹得落雪簌簌,亦將男人的發絲拂亂。步瞻眼中閃過一寸哀痛,好半晌,深吸了一口氣,轉頭朝床榻這邊望來。
他儘量以平靜的、不帶任何慍怒的語氣,問她:
“為何?”
為何要……找這樣一個與他眉眼極為相似的內侍。
看著他麵上的恍惚,薑泠忽然覺得很好笑。她的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冷笑,凝望著男人,赤著腳走下軟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