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是不是情蠱發作,步瞻的眼前忽然閃過許多片段。在崢嶸閣中,在聽雲閣裡,在長明殿,在藏春宮,在那如詩如畫的江南……他的麵前也閃過一張又一張臉。
身著大紅色嫁衣、令他感到頭疼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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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握住細腰、麵色赤紅的她。
踮腳站在姻緣樹下、滿臉期冀的她。
被囚於藏春宮、無人問津的她。
站在琳琅居裡、自信張揚的她。
……
日月更迭,寒來暑往。
原來他們這一段孽緣,竟糾纏了這麼多年。
這麼多年,這麼多事,每逢月落之時都會如潮水般撲湧而來,沉重地壓在人心頭處、呼吸上,令人無法喘息,近乎於溺亡。
他閉上眼。
堆積的記憶如山,一寸一寸,隨著飛雪墜落在他的衣肩。
左右侍人低下頭,皆被風雪吞沒了聲息。
步瞻輕垂下眼。
雪水滲得越透。
就在他欲挪動左膝時,身後似有人急急出聲,高呼了句:“主上——”
這一聲,讓身後如有沸水炸了鍋。眾人也跟著那道身形齊齊俯身,“撲通通”跪了下來。
“主上……”
“主上!”
“聖上——”
“主上,不可——”
談釗一雙眼蓄滿了淚,眼眶紅通通的,卻又忍著不落下淚來。
山穀孤寂,雪色將整座山蒙成了白。
呼啦啦一陣風,揚起地上男人衣袂,步瞻的發尾隨著衣袍翻飛。他微微仰首,望向那一片天,心中惦念著那一道嬌弱的身影,麵上儘是虔誠。
他跪在地上,洗去一身驕傲與矜貴,如同朝聖的信徒。
第一階。
第二階。
積水在他膝下溶成一條淺淺的溪。
第三階。
第四階……
他的眉梢上積了薄薄一層霜雪。
不過這幾步,步瞻腿上的布料已然被這雪水浸濕、浸透。刺骨的寒意侵蝕進來,讓他的雙腿遽痛不止。男人抿了抿薄唇,身後立馬有人撐傘追上前,將傘麵橫置於他的頭頂。
是談釗。
他不忍道:“主上,慢些……當心身子。”
傘麵微傾,談釗將其儘數籠在步瞻頭上,自己卻濕了半邊肩膀。但對於此,談釗卻毫無半分怨言,他低下頭凝望向跪在地上的男人——步瞻的眼睫上落滿了雪,稍一扇動睫羽,便有簌簌雪絮輕飄飄地墜落下來。
他嗬了嗬氣,麵前一片白霧。
白蒙蒙的霧,將眼前遮擋住。
疼痛難忍,步瞻稍稍閉眼。
月色穿破層層樹枝,將男人的麵色映襯得愈發白皙。那是一種不自然的、甚至有些瘮人的白,讓人打眼一望去,瞧不見分毫血色。
讓人覺得心慌,覺得心悸。
他像是一個死人。
更像是一
個假人。
步瞻仰首,抬起下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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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階、第六階、第七……
似有鋒利的樹枝,劃過他單薄的衣衫,刺破他的膝蓋。
男人的身形晃了一晃。
談釗眸光遽然一凝,撐著傘迎上前去。
幾乎是毫不猶豫的,他伸出手,欲攙扶起地上的男人。
後者不著痕跡地移開胳膊。
前路漫漫。
冰涼的月色打在雪地上,逐漸讓他看不大清楚前行的路。一片白蒙蒙的霧氣中,他眼前忽然出現一道孱弱卻依舊靚麗的身形。
是她。
她披著雪,站在不遠處的小山坡上,於一片明亮的月色之中,轉過頭。
回眸之際,女子也看見了正跪在地上的步瞻,被月色掩著,步瞻看不清對方麵上的神色,隻看見片刻之後,“薑泠”朝他伸出手。
似乎是某種呼喚。
她唇邊帶著一抹溫柔的笑意。
帶著某種魔力,讓他情不自禁地再往前。
往前,再往前一些。
再觸摸到她纖細的手指,她溫熱的肌膚。
荊棘似的枝條、鋒利的石頭……
他的膝下劃了一片濕淋淋的血水。
男人渾然不覺,朝前而行。
一片銀光迤邐中,他心想著那和尚所說的話,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以膝點地,朝拜神靈,足見赤誠之心。
他站起身來,將談釗的傘打掉,獨往那問機台而去。
一跪一叩,七百二十九階。
狂風洶湧,天地雪白,萬物澄澈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