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預料到了他將要說什麼,卻又不敢相信他將要說什麼。
戚卞玉緊緊咬著唇,不敢出聲。
她的雙唇輕輕顫抖,哆嗦著,那目光也哆嗦著,在這一襲金光之中輕輕打著顫。
他要說什麼。
他在說什麼。
他……
砰、砰、砰。
卞玉已分不清,耳畔是何人的心跳聲。隻覺得那聲音
越來越大,越來越劇烈,劇烈得令人麵紅耳赤,令人無比心慌。
就在這日影與眸影交織之中。
卞玉怔怔地看著,麵前那張臉,那雙唇。
少年啟唇,在她的耳畔落下那一句,令她心跳再度發顫的話語。
“如若你可以,卞玉,我想立你為後。”
輕和,溫柔,卻擲地有聲。
如若她願意,
如若她願意。
她會成為他的皇後,成為這大魏天下,唯一的皇後。
……
戚卞玉不知道,陛下在前朝上是如何為了她力排眾議的。
她隻知,十日之後,德昆往青行宮送來了封後大典時要穿的製服。
鮮豔的大紅色,其上用金線繡著一對鳳凰。
見狀,一側的宮女笑盈盈的恭賀她:“恭喜姑娘,賀喜姑娘。這吉服還是皇上親自挑訂的款式,想來定是姑娘最喜歡的。如今這吉時也都定下了,就在下個月月頭。姑娘可得好生準備著,到時候咱們整個青行宮上下都得沾姑娘您的光。”
正說著,她又命左右之人將那件衣服攤開在戚卞玉的眼前。
聞言,戚卞玉抿了抿唇,她並未言語,眼中似有淡淡的笑意。
那笑容恬淡,讓人分不清其中情緒。
但大宮女知道,他們家姑娘定是十分高興的。
這麼多年,與陛下這麼多年青梅竹馬,終於修成了正果。所有的歡喜與心事,都在這一刻,撥雲見日。
三日之後。
青行宮的轎輦徐徐落在了長明殿之前。
自從那一張聖旨頒發下去,所有宮人對戚卞玉的態度愈發恭敬,一見了她的轎輦,一旁執勤的太監忙不迭地迎上來,點頭哈腰。按著大魏的習俗,每一位皇帝立後之前,都要請上宮裡最好的畫師為二人提筆畫像。故而戚卞玉今日起了個大早,任由宮女攀扯著,為她細心的梳妝打理起來。
她們說,既然是未來的皇後娘娘,那打扮一定要華麗奢貴。
然,就在她們把那一根根沉重的金釵子往她頭上戴時,少女的眉心卻皺的愈發緊了。
她抬了抬手,止住了眾人的動作。
將頭上那根沉重的金釵子拔下來,她換了件模樣素淨簡單又不失大方的衣裳。
“姑娘……”
一側的小宮女欲言又止。
少女目光微斜。
終於,前者開了口,道:“今日畫師入宮,為您和陛下作畫,乃是姑娘您不容疏忽的大喜日子,姑娘這般打扮,是不是有些太……”
說好聽些,那叫樸素。
若是被有心之人看見,往難聽的裡說,這便是敷衍。
實乃……欺君之罪啊!
小宮女哆嗦的身子,顫顫巍巍的說出這一席話。誰知,聽完這一番苦口婆心之言後,戚卞玉卻不甚在意。
“就這般,莫再換衣裳了。”
日頭跳過雲層的隱蔽,細
微一道晨光,就這樣施施然落了進來。
少女的唇角邊帶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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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還在那邊等著她。
見了這一身紫衣,長明宮外執勤的宮人大驚失色,不等他們瘋狂朝著戚卞玉使眼色,隻見又是一陣腳步聲,那名為皇上皇後今日作畫的畫師在德昆公公的帶領下走了進來。
是季扶聲。
見了戚卞玉,男人微微躬身,禮節似地朝她笑了一笑。
他與周圍人不一樣,似乎並沒有看見戚卞玉身上這一襲紫衣。
走進殿——
引著二人走進殿的宮人震驚地發現——他們陛下身上,竟也穿了這一身紫衣。
自古以來,哪有帝後這般……
不等周圍宮人反應,步煜的目光已然落在戚卞玉身上,少男少女目光相觸,登時激蕩起一陣瀲灩的神色。戚卞玉麵色微燙,少年帝王也微微紅了耳根子,他抿了抿唇,抬手屏退周圍眾人。
見德琨還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步煜一下子露了少年脾性,恨不得一腳踹過去。
接過皇帝飛來的眼刀,德琨公公才反應過來,忙不迭朝著他躬了躬身,踉踉蹌蹌地走出去了。
“陛下,戚姑娘。”
季徵攤開畫布,欲為二人提筆作畫。
一時之間,偌大的長明殿中,隻剩下他們三人。
說起來,季徵也是親眼看著步煜長大的。
因為薑泠這一層關係,季徵之於步煜,又多了一份特殊的情感。
而步煜心中,也一直將季扶聲當作一個尊敬的叔叔。
他走上前,牽過少女的手。
二人手指初次相觸,免不了是好一陣顫栗。戚卞玉麵上更紅了,那顫意一路順著指尖,蔓延至二人的四肢百骸,又在二人的心臟中間悄然打了個結。
戚卞玉走上前去,坐定。
此時日光正好,輕悠悠一層橘黃色的陽光,金燦燦地落進來,穿過窗牖、漫過那一道道帷簾,最終落在少男少女微紅的麵龐之上。步煜攥緊了戚卞玉的手,二人的手指握著,淡紫色的衣袖亦是同樣交織著,清風拂起,那兩束烏發迤邐,悄然交纏。
當初選定季徵為畫師時,步煜已料到,將免不了與前朝那些迂腐不堪的臣子們做一番周旋。
季徵何人?
在京城百姓之中,名聲赫赫,可在那些臣子們眼裡,他的畫風太過於放浪形骸,沒有“君子之風”,著實是不入流的。
大臣們舉薦的,乃是畫工上師承寧恒的孫廖安。
可步煜卻不喜歡他的畫。
孫廖安畫雖好,可走筆之間太過於死板,其筆下的畫作,也單單有“形”,而非有“意”。
許是受了薑泠的影響,步煜同樣也十分欣賞季扶聲,他也知曉,卞玉一定會喜歡季徵畫出來的這一幅《帝後圖》。
於是他在朝廷之上力排眾議,正如同他當初執意迎娶她為這大魏之後一般。
……
帝後
大婚,當然容不得馬虎。
吉時算的是下個月初五,其中還有許多天時間足夠準備。這是幼帝登基以來,唯一一次對一個女人動了心,宮裡頭熱熱鬨鬨的,宮外自然也是全城警.戒。
一時之間,整個魏都上上下下,儘是一派喜氣洋洋之色。
竟是比這新春之時,還要熱鬨上十倍百倍。
長明殿中。
戚卞玉身形窈窕,站在帝王身側。
自從詔書下定,二人愈發如膠似漆,那眼神、那身子,恨不得成日裡黏在一塊兒,直教人難舍難分。
步煜也是頭一次,體會到那種“陷進去”的感覺。
從前,他與卞玉注視時,也會情不自禁地臉紅,二人若是不小心有了什麼肢體接觸,他更是心跳聲怦怦。但如今,瞧著麵前的少女,他隻覺得一顆心跳得愈發快,幾l乎要衝破那血肉的禁錮,直直地飛出身體去。
戚卞玉在他身側站著,看他寫著一封喜帖。
原本說,這帝後大婚,自然是不需要什麼喜帖的。
戚卞玉心中雖有疑惑,卻也是安靜地守在帝王身側,看著少年帝王緩緩提筆,在喜帖上落下三個大字:
——薑聞淮。
戚卞玉雖不知那是何人。
可一看為首的一個“薑”字,心中隱隱有了幾l分思量。
她似乎聽人說起過,這是陛下的外祖父。
既然宴請了外祖父……
她的心中忽然有了一個想法。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不等戚卞玉思索,該如何與陛下提起這件事時,隻見身側高大的少年略一沉吟,緊接著,他重新拿出一封喜帖,提筆。
似乎預料到了什麼,戚卞玉呼吸微微一凝。
隻見著少年沉思片刻。
飽滿的墨汁墜墜,就快要從那筆尖上滴落,就在她正欲開口之際,幼帝終於落下筆,徐徐寫出了那一個“步”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