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瞻的麵色如此之陰沉……該不會是因為綠蕪譏諷馮茵茵,而生她的氣了吧。
她一顆心怦怦直跳。
右眼皮也突突跳動著,見男人步步走來,薑泠不禁埋首。
薑泠本就怕他,如今更是怕極了當下他這一副模樣。就在她思索著今日該如何脫身時,隻見對方輕瞟了眼正放在石桌上的熱湯。
天氣漸寒,這使得那碗正冒著悠悠熱氣的湯羹愈發乍眼。
“這是什麼?”
“回相爺,這是奴婢今早為大夫人熬的熱湯。”馮茵茵看著步瞻,一臉委屈道,“奴婢本想著這天一日比一日寒了,夫人又是金枝玉葉,恐難耐這深秋風寒,便早早地起來為大夫人親手熬了這一碗。誰承想,奴婢剛一端過來,便被夫人身側的丫頭好生挖苦了一頓,奴婢笨拙,也不知是哪裡惹得夫人您不快,還叫一名婢子與奴婢這般計較……如若夫人不喜歡這一碗,奴婢倒掉便是。”
馮氏一口一個“奴婢”,短短一句話硬是被她給說出了花兒L,就差情深意切地哭出聲來。
步瞻目光定定,落在一臉柔弱的少女身上,莫名說了一句話:
“我竟忘了還有你。”
重活一世,他竟然忘記了步府裡的這名馮茵茵。
薑泠就站在男人身側,這一句話便如此清晰地落到她的耳朵裡。她根本不明白步瞻此乃何意,還未回過神呢,便見對方側首喚了談釗。
一名黑衣之人上前:“屬下在。”
步瞻的目光徑直越過馮氏,語氣冰冷,毫不留情麵。
“帶著她去孫管事那裡領了這個月的銀錢,從今日起,不許她再踏進步府半步。”
談釗一愣。
馮茵茵一愣。
正縮著脖子等候發落的薑泠亦是一愣:啊?
這這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不是說馮氏正得步瞻寵愛,過幾l日便要抬她過門嗎?
這怎麼還給抬出去了?
薑泠抬起頭,瞪圓了眼睛。
身前的少女一改適才的嬌柔諂媚之態,狼狽地抓了一把身前之人的衣裳。步瞻一抬腳,馮茵茵恰
恰攥住他的褲腿處。日光盈盈,撒落下來,她如同攥緊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說什麼也不願撒手。
“相爺、相爺,茵茵是做錯了什麼,您為何要趕奴婢走……相爺……”
她哭得兩眼通紅。
“奴婢跟了相爺這麼久,對相爺之忠心天地可鑒。相爺您為何要敢走奴婢,相爺——”
她的聲音驚惶。
聽得薑泠亦有幾l分膽寒。
可無論她如何喊、如何求饒,步瞻麵上始終沒有絲毫動容。他像是根本不懂得憐香惜玉,見馮氏死死攥著自己的褲腳,頓時厭惡地皺了皺眉。
上輩子的事,他還未與她仔細算上一番帳。
他也懶得去與她一件件、一筆筆算賬。
身著官袍的男人煩躁地抬了抬腳,轉頭遞給談釗一個眼神,後者立馬會意地走上前。
下一刻,馮氏柔弱的雙肩被談釗死死按住。
“相爺!奴婢知錯了——相爺!!”
“求您莫趕走奴婢,奴婢一個人在外麵會死的——”
“相爺!!”
……
她的人和聲音一同被拖遠了。
滿院吹刮起蕭瑟的寒風,薑泠站在原地,望著馮氏被拖走的方向,心有戚戚。
以至於步瞻褪下身上官袍、將外衫披在她雙肩上時,她的身形不受控製地一抖。
湛藍色的衣袍簌簌然墜下,落在她腳踝處。
那是官袍。
聖上賜予的,朝廷命官的官袍。
薑泠反應過來,顫抖著雙手,趕忙去撿。
步瞻擰著眉將她攔住:“怎麼了?”
少女的身形本就瘦小,如今在這冷風的吹拂下,愈發顯得孱弱可憐。見她此番情態,步瞻心有不忍,溫柔地低下聲:
“剛剛……可是將你嚇到了。”
誠然。
薑泠沒有搖頭,也不敢點頭,隻抿了抿唇。
她的嘴唇有些發乾。
步瞻牽過她的手。
男人的手指微涼,掌心卻是溫熱的暖意。她就這樣任由對方牽著,步步走回內臥之中。
“我與那馮氏之間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種關係。我有頭疾,時常發作,喚了談釗廣尋名醫,依舊不能緩解頭疾發作時的陣痛。唯有馮氏的針灸之術,可以止住我頭疾發作時的痛意。我並不喜歡她,你……千萬莫要多想。”
至於他為何要將馮氏趕出相府。
“她身為奴婢,卻敢在你麵前如此叫囂,分毫是不把你這個主母放在眼裡。薑泠,你記住,你才是步家的女主人。在這步家、京都,甚至是在這整個大宣,都沒有人敢欺負你,也沒有人能夠欺負你。”
步瞻低垂下眼睫,用手碰了捧她的臉頰。
“我隻曉你的性子,極會忍耐,不願多生事端。但如今你入了步府,已是我步瞻的人。誰讓你不高興、受委屈,便是讓我不高興、受委屈。從前你在薑家,或許聽過我這個
人,脾氣、性子都不好,所以若是再有人欺負你了,你一定要同我說,懂嗎?”
我步幸知此生,不會讓你再受任何委屈,再吃一丁點的苦。
他說得堅定。
原本清冷的鳳眸中,流淌著溫柔的光澤。
薑泠似懂非懂,卻又被他如此捧著臉,隻能怔怔地點頭。
見她如此乖巧,男人拍了拍她的小腦袋,眉眼笑開。
“吃飯罷。”
今日朝畢,他又在宮中耽擱了一會兒L。幼帝懼怕他,客套地留他在宮中用早膳。步瞻心中惦念著家中那位方過了門的小丫頭,難得地未在皇宮中用膳。如今這滿桌子都是薑泠愛吃的菜,見她拿起筷子,男人眼中笑意更甚。
薑泠夾了一塊酥餅。
甜口。
又喝了一口粥。
還是甜的。
奇怪,她明明記著青菊與和馮氏都說過,相爺不喜甜食,平日膳食中能不放糖,就儘量不放糖。
心中雖然疑惑,她卻自顧自吃得分外開心。
步瞻不喜歡吃甜,她喜歡。
……
自從那日將馮氏趕出府後,談釗又將全府所有的下人都叫到了一起。也不知他們究竟是說了些什麼話,薑泠隻覺得,自那日之後,全步府上下對她的態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特彆是大婚當日,用火盆給她下絆子的芳姑姑。
如今對方見了自己,就如同老鼠見了貓,整個人畢恭畢敬、唯唯諾諾,分明不敢有分毫的造次。而步瞻待她也是令她感到意外的好,都說這步左相冰冷無情、陰晴不定,可薑泠嫁入步府大半個月了,對方硬是沒對她說上一句重話。
莫說是重話了。
每每二人相處時,薑泠感覺對方看自己的眼神,溫柔地甚至要溢出水來。
談釗也覺得奇怪,在一側小聲嘀咕,相爺怕不是被奪舍了。
直到一日,薑泠走上街,無意間聽到左右百姓們的竊竊私語。
“你們聽說了麼,就在昨天晚上,城東的盧家被人給抄了。不過一個晚上,盧府那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收繳了不少銀子,那可是死了好多人呐……”
“這麼慘,是何人去抄的?”
“那還用說,自然是咱們那位大名鼎鼎的步左相唄。除了他,還有何人敢動那城東盧家。”
“什麼?他竟連那盧家都敢動……他可是想要造反——”
“噓!張兄,你莫說了,當心這話被人聽見……”
自嫁入步府,步瞻並未像爹爹從前那樣束縛著她出入府邸。平日裡,步瞻忙公務時薑泠便喜歡帶上綠蕪,去城中的集市上這麼轉悠一圈。就在她正挑選一支簪子時,那些私語聲順著冷風一同灌入了她的耳朵。薑泠自幼受誡,不光是受皇宮中那些嬤嬤們的教誨,更是受著父親的教誨。
要忠君、忠父、忠夫。
聽著那些議論,薑泠執著簪子的手一緊,忽然有些頭重腳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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