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陽邵癡了片刻,道:“都說美人誤國,本將軍偏不信,明明是那些鼠輩無能。本將軍就要讓天下人都看看,江山美人,本將軍有能力坐穩。”
濮陽邵摔了酒碗,抱著林笑卻赴宴去。
林笑卻未施脂粉,眉眼含笑,酒液已經暈濕了他的憂愁。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林笑卻心中有豪放呼喊的衝動,但麵上隻是淺淺地含著醉意笑,眼裡的笑意是星,唇上的笑意是月。這紅牆綠瓦的皇宮被燈火照滿,但沒有一座宮燈,如林笑卻這般耀眼。
濮陽邵的親衛根本不敢抬頭看他。
濮陽邵抱著林笑卻更接近於扛。他抱著林笑卻的雙腿,林笑卻不得不摟住他的頭,濮陽邵往前走,林笑卻卻是不斷往後退。
濮陽邵迎著燈火前去,而那些燈火,在林笑卻眼中不斷地飄遠。
一個跟著濮陽邵的親衛沒忍住抬起頭來。
他望見主公抱扛著的美人,雙眼無法形容的迷離,水上的燈火,湖上的虛月,一個不可觸及的夢。
美人似乎望著宮燈,又似乎透過宮燈望向了更遠的地方。
光影流轉,親衛怔怔地竟停下了腳步。後麵垂著頭失神的親衛踩上了他的腳,他也恍若未覺。
兩人差點一起摔倒,險之又險穩住了身形,繼續跟著主公往前。
慶功宴大廳。
諸將們大多已經到了,見著濮陽邵前來,不管真假忠誠,全都站起來抱拳敬酒喊:“主公!”
“將軍!”
還有的喊起了“大司馬”“大丞相”這些濮陽邵新得的官銜,濮陽邵一手抱著林笑卻,一手接過一碗親衛倒的酒,一路碰了碰,隨意喝了喝,大笑道:“今夜慶功,沒有諸位,哪有我濮陽邵如今輝煌!儘情痛飲,不醉不歸!”
“多謝主公!”
“多謝將軍!”
“主公帶領我等打進紹京!若非主公英明,咱們還被那群龜孫壓頭上!”
本來眾將都興奮地吹捧著,可隨著濮陽邵往前走,出現了一個尤為奇特的場麵。
前麵的還在吹捧感激,後麵的倏地止了聲,酒碗傾斜酒液傾灑都沒感覺,傻傻愣著好似凍僵了。
在這周國最宏偉的宴客廳內,又不是置身冰天雪地,怎的就給人凍僵了。
等濮陽邵坐到主位上,整個熱鬨喧嘩的慶功宴已安靜得落針可聞。
酒液滴滴,砸在餐案上。
林笑卻輕輕笑了下,不明白熱鬨天地怎麼霎時清淨了。
那一笑裡,將領們手一鬆欲上前,酒碗落了地,碎了一片又一片。
還有的竟是用力太猛,酒碗在手中碎裂,酒液混著血液滴落下來。
一個碗碎是清脆,那麼多碗碎就是刺耳了。這聲音驚著了暈醉的林笑卻,他不自覺往後躲了躲。
但身後隻有濮陽邵寬闊的胸膛,躲了一下,竟是與濮陽邵貼得更近。
林笑卻想要離去,濮陽邵攬住了他,低聲道:“是不是嚇著了,彆搭理那些粗人,來,吃糕點。”
濮陽邵拿起一塊糕點喂林笑卻,林笑卻不肯吃。濮陽邵不解片刻,見林笑卻瞧著他手,驀然明了。
濮陽邵笑道:“漢人仕女就是講究。”
拿起筷子重新夾起一塊,林笑卻終於肯吃了。濮陽邵心道,往日嫌棄這些禮數麻煩,可若是小憐喜歡,好似麻煩也成了情趣。
喂完後,濮陽邵道:“都愣著作甚,奏樂!就奏這紹京流行的,讓吾妻聽聽這鄉音是否依舊。”
周國的雅樂又一次奏響,隻是聽的人大不同了。
簫笛琴瑟與琵琶,編鐘聲裡憶誰家。故國仍在,世家屍骨埋,遊山玩水之樂於戰火中散碎成煙。
千戶萬戶的炊煙杳然無蹤,而這戰火的硝煙彌漫天下。大霧之下,百姓沉淪,望不見前路,留不住性命,一身的血肉葬了座座的城池。
林笑卻端了酒盞,又飲一杯,雅音依舊,鄉音難聞。
這酒盞竟似千萬人的屍骨重,林笑卻飲儘,酒盞便墜了,滾落在這精致華美的地毯上。
濮陽邵摟緊了林笑卻,他便沒有隨著酒盞墜地,靠在了濮陽邵的胸膛上。
林笑卻心道,他醉了,卻不可與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