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憐,我們的兒子會是這天下的皇。”
席下的親衛們聽到了,胡琴拉得更是豪邁猖狂,不明語義的歌唱高昂。
林笑卻隻是淺淺揚起唇角,微微笑了一下。
席下的眾將領們,忠於濮陽邵的自是豪情萬丈,恨不得明日醒來就助主公打了天下,得封萬戶侯封妻蔭子留名青史。
懷有其他心思的麵上更是忠誠,為這胡人的歌舞又是痛飲又是拍手叫好,仿佛真的聽進去也看進去了。實則心底多有貶低,這北地的蠻子果然是一堆草莽,穿著粗俗滑稽,哪有半分禮儀可言,還妄想著打天下。
也有的漢臣心道,胡服胡俗並非沒有可取之處。周國繁瑣的禮節曲高和寡,漸漸倒與百姓越離越遠了。
胡舞退,宮廷的舞蹈繼續。
酒宴漸酣,倏有一將領喝麻了,醉醺醺暈乎乎。一把將倒酒的侍女攬在了懷裡。
將領留了些理智,沒有當場行不軌之事,隻是向濮陽邵討賞。
濮陽邵隨口便應了。
將領見要得如此輕易,竟說起了胡話來:“大司馬,您知道嗎,當初晏巉曾為官時,可是立誌要攻下北雍,收複中原。
“一個靠在世家身下求歡求權的佞臣,也敢跟大司馬立下一樣的誌向。大司馬為何要憐惜此人,不如賞給軍中諸將士,讓這佞臣瞧瞧咱們的厲害,看他那張小嘴兒還說不說得出異想天開的胡言。”
濮陽邵還未表示,趙異倏地舉起酒碗砸了過去。
將領暈乎乎沒防備竟沒躲過,被砸得破了相流了血,大怒得一腳踹倒侍女站了起來:“誰?!”
趙異道:“朕砸的,怎麼,將軍要弑君不成?”
那將領見是淪為階下囚的小皇帝,怒道:“陛下,當初哥幾個忠於大周,陛下卻聽儘那些佞臣的話,導致如今結局,竟還不知反思。”
將領頂著一臉血上前道:“陛下如今不過是大司馬腳下的一條狗,有什麼資格越過大司馬教訓微臣。”
將領譏嘲道:“朕?狗腳朕!”
此話一出,惹得濮陽邵大笑起來,本來生出的怒意也在這滑稽場麵上散儘了,隻覺得無比可笑。
趙異氣得臉色煞白。
將領見主公大笑,以為是讚同他,再接再厲道:“這些什麼王孫公子,不都是大司馬的跨下狗,彆說一個晏巉,就算把這小皇帝充入軍中,又能如何?”
此言一出,就太過了。不止諸將,連濮陽邵的神情都微微冷了下來。
天子畢竟是天子,還沒從皇位上下來,把一個皇帝當軍.妓,那可真要成全天下的笑話了。士可殺不可辱,這是要逼得全周國都反了他濮陽邵。
有一將領打圓場道:“喝醉了哈哈,醉了,他意思大抵是讓陛下去軍中閱兵,閱——”
場麵十分尷尬,將領擦了擦汗,堅強地說完:“閱兵,哈,哈。”
窒息的場麵裡,一臉血的將領倏地酒醒了,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
還未給自己找補,就被濮陽邵一腳踹飛了。
“扈甲病重,口不擇言。竟吐出血來,嗚呼哀哉。來人,把他拖下去休息吧。”
扈甲被狠踹一腳,倒地吐血,這下酒是徹底醒了。連忙跪下道:“多謝大司馬,卑職該死,竟犯了癔症。”
“卑職該死。”扈甲主動離開了。
濮陽邵笑著回到宴席旁,親自給小皇帝斟了一杯酒,道:“此人犯病,惹得陛下受驚,實在罪該萬死。微臣管束不嚴,竟讓此等病重之人混入軍中,還望陛下見諒。”
趙異挑眉道:“朕若是不見諒又如何?”
濮陽邵隻是客氣客氣,圓圓場,沒想到這小皇帝還敢反駁。
趙異也是氣昏了頭,明知該忍,可就是忍不下這口氣。
濮陽邵收斂了笑,俯腰在趙異耳畔低聲道:“那就請陛下,在狗和軍妓中,任選一樣新職吧。”
趙異氣得快要暈倒過去,一刹那不但耳朵聽不到,雙眼也看不見了。
林笑卻緩緩站起來,奪過了那杯酒,含笑著飲下。
濮陽邵轉移了注意,林笑卻又去奪他手裡的酒壺。
濮陽邵連忙將酒壺舉高,輕聲道:“可不能再喝,小憐,你醉了。”
林笑卻搖搖頭,咬著唇,四下看了一眼,似乎想找找哪裡有酒。
一將領竟下意識將案上的酒壺遞上了前。
林笑卻含著笑,正要接過,被濮陽邵一下子攬入了懷中。
濮陽邵抱著林笑卻坐回了主位,倒了小半盞酒,親自喂到林笑卻嘴邊,低聲囑咐:“隻許再喝一點,喝多了頭疼。
“又不能說話,到時候隻會哭,哭了我也聽不著。”
林笑卻仰起頭,啜飲著杯中酒。席下眾將領突然覺得這皇宮宴廳,成了綠野深林,一頭小鹿溪流啜飲,渾不知溪流旁早已埋伏了獵人。
本來主公也是威武雄壯、雄姿英發的人物,可攬著佳人的他,竟顯得如此居心叵測,欲行不軌。
林笑卻飲儘酒,醉倒在濮陽邵懷裡。濮陽邵親昵地說他是小饞貓。
底下聽到的將領心道,主公真是吝嗇,不過一盞酒罷了,又沒讓他烽火戲諸侯,這怎麼就算饞了?
要是美人在自個兒懷中,彆說隻是小小一壺酒,就是要天上的月亮,那也得人踩著人爬上去給佳人取下來。
沒有比月亮更大更圓的夜明珠,以此為聘禮,那才叫爽快!
看來將領們也喝得神智不清了,胡思亂想著不搭邊的事兒。
趙異耳清目明後,見到的就是林笑卻與濮陽邵的親昵。
他心道,這小家夥,在他麵前踹他還讓他洗腳,麵對濮陽邵卻如此賣乖討巧,真是可憐。
趙異也說不清到底是可憐小憐,還是借著可憐小憐,可憐自個兒了。
活了快二十載,從低穀到巔峰又重重跌入更深的深淵。
趙異心中譏諷,麵上卻沉寂如一潭死水。
好似從未聽到大司馬方才的僭越與侮辱。
他望向晏巉,晏巉並未看他,隻是沉靜地吃著宴席,仿若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趙異心生哀意,去望小憐,小憐倒是與他的目光對上了。
小憐含著笑意,睨了他一眼,似乎嘲笑,似乎同情,又似什麼情緒都無,隻是不小心看到他了而已。
就這麼一眼,濮陽邵都不允許,非要夾著糕點去喂,吸引了小憐的注意。
真是小饞貓。
難道他不比那塊糕點重要?再多看一眼又能如何。
明明他是皇帝,坐在高位,卻無人問津。
他這皇帝做得,真是清淨。耳聾眼瞎,倒也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