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卻哭得更厲害。
“我嚇壞你了,我知道錯了,怯玉伮,我會護著你,從此以往,我再也不要欺負你。”趙異循著林笑卻的淚水往上吻,最後吻住了林笑卻的眼簾。
馬車另一邊的趙岑猛地捂住了眼,羞羞,羞羞,兒子羞羞。
到了一座城池,暫時休整補給。
原禁衛軍統領段琮送來吃食。
他見到林笑卻衣衫破了,忙問趙異,需不需要采購衣衫。
趙異道:“買什麼,穿朕的就成了。”
段琮不著痕跡地多望了一眼林笑卻,見著林笑卻雙眼微紅,頭發散亂,衣衫又破成這樣,胡思亂想了一番,心中失落。
段琮退出去後,趙異抱著林笑卻喂他吃東西。
林笑卻說自己吃。
趙異不肯。誰知道還能抱多久,就要一直抱著,他在林笑卻耳畔低聲道:“恨不得把你裝進骨子裡,快吃,不吃飯,朕會罰你。”
林笑卻微惱,趙異才說出口的承諾,什麼不欺負了,轉眼就忘了。
林笑卻張嘴,趙異高興地喂他,竟從這喂養當中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成就感。
他道:“難怪晏彌要把你搶去養著,原來這般好滋味,他竟一個人獨吞了。”
趙異緊緊地摟住了林笑卻:“從此你便是我的,跟其餘人再無關係。”
趙異道:“晏哥心懷大誌,我不敢要了。怯玉伮,你這個小廢物配我正好。我努力養活你,把你養得好好的,你不要惦記彆人,我也會學著待你好的。”
“我們去綏東十三城。偏安一隅,當個土皇帝。”趙異道,“綏城易守難攻,是趙氏舊地,根基深厚,他們一時之間打不過來。”
趙異心知自己勢力不足,暫無法跟濮陽邵抗衡,去綏地苟一苟也好,他畢竟是皇帝。
趙氏周國傳承百年,沒那麼容易倒下。
皇宮。
濮陽邵得知趙異擄走小憐後,草草包紮一番,帶軍就追。
手下將領勸主公休息,他們一定會將皇後帶回來。
濮陽邵道:“朕自己的妻子,焉有不救之理。不過小傷罷了,征戰多年,什麼陣仗沒見過,那狗賊趙異,竟敢奪朕之妻,此仇不共戴天,朕定要將他千刀萬剮!”
晏巉道:“紹京附近的城池,皆在陛下掌控之中。唯有綏東十三城乃趙氏舊地,根基並非一年半載能拔除。要去往綏東,必途經崇川等諸郡,必淌過定源江。若能在前方諸郡攔截,最好不過,最後的防線便是定源江。若放趙異過了江,到時必得攻打城池。
“若趙異以小憐為質,無論勝敗,小憐危矣。”
濮陽邵聽了,更是一刻都耽擱不得,率精騎出發。同時傳令掌控下的各郡,攔截叛黨餘孽。
晏巉先前就已傳信,命令各地潛伏的將領即刻攔截。
趙異,竟敢擄走怯玉伮!晏巉扶了下額頭,竟是頭昏不已。
諸將領離開後,議政廳隻剩了晏巉和荀延。
晏巉扭動藏得極深、不起眼的機關,和荀延進了暗室。
這麼多年來,皇宮早就被晏巉改造過。很多事連皇帝都不知道。
暗室裡夜明珠顆顆,隔音極強,就算在暗室裡做些見不得人的事,外麵的人也不會知曉。
且隻要打開相應機關,外麵的事能聽得一清二楚。
荀延上前一步,低聲問:“主公還好嗎。”
晏巉道:“趙異哪裡來的如此多人馬。荀延,我信任你,才將諸事交給你,你令我失望。”
荀延退了一步,跪下道:“主公,此事出乎臣意料。”
“濮陽邵作戰勇猛,但實在不是有為之君,根本不懂如何管理朝政。賞罰不公,依照親疏來厚賞,對胡人親衛大肆封賞,觸及諸將利益,竟惹得一些人又重投了趙異。”荀延道,“您也知道,很多臣子心裡實際瞧不起濮陽邵,一個胡人,還想在大周當皇帝。當初世家瞧不上他,難道寒門就能打心眼裡服從了?”
“不過是借勢攫取利益,並非真的歸降濮陽邵。還有那些流民,為非作歹,濮陽邵收編為軍,卻沒有派能人管控。弄得紹江附近城池怨聲載道。他是打劫了諸多世家,金銀能堆起座座高樓,可民間的百姓饑餓而死的不在少數。”
“而且,”荀延心一狠,說了出來,“連原本忠於您的狄彪也反了。”
“您雖從前貴為太師,可之後一直陷入各種流言蜚語之中,漸漸在諸將心中淪為寵姬之流。所有人都喜歡您,可他們不願再尊敬您。更有的想把您拉到床上去——”
晏巉的目光沉冷下來。
荀延繼續道:“一個傳言裡被人壓在身下玩弄的男寵,又怎麼能讓諸將心服口服。您的大計雖然恢弘,可很多人目光短淺,隻看得見眼前。”
“現在死忠您的,您當真以為,是看中您的能力嗎,是期待著您能帶他們飛黃騰達嗎?”荀延笑,“有能者何其多,投誰不是投,投您麾下,不過是願意尊您為主,敬您愛您希望您得到最好的一切。”
“主公,您對很多將領有恩,是您一手提拔了他們。可現在這世道,禮崩樂壞,報恩者寥寥,恩將仇報反而才是大流。”
荀延說完,拔出匕首:“今日對主公諸多冒犯,延以死謝罪。”
話落,荀延便要刺向自己,晏巉隨手取下玉佩擊中他的手腕,匕首砸在地上,咣當一聲。
玉佩落地霎時碎了。
荀延暗歎,主公果然還是需要他的,不會讓他死得如此輕巧。
隻是主公忘了一點,他們這些人儘職儘忠,即使主公對他們無意,依舊一如既往。
可要是某日得知主公喜歡上了其他男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崩塌就在即刻。
他隻是為了除掉後患,不得已而為之。
至於那怯玉伮或是小憐,美人啊……隻能為他歎息一聲。
夜明珠的光芒裡,晏巉雙眼平靜。
他問了荀延一個問題:“是否無論我做出什麼實績來,無論我對你們有多少的恩情,無論救活多少百姓,令他們安居樂業……我在萬民眼中,依舊隻是一個可以被褻玩的美人?”
晏巉道:“當初狄彪賣身葬母,是我重金資助,讓他投到軍中報效周國,到最後竟反得如此輕巧,倒叫我不明白,是我太天真,還是這個世界太荒唐。”
“若非我提拔,你們之中不少人不過是戰場上的炮灰,我把你們一個個能人誌士挑揀出來,放在合適的位置辦合時宜的事鍛煉能力,到最後竟是養虎為患,養大了你們的胃口。”晏巉笑道,“趙異亦是如此,當初我冒著生命危險救下他,誰知最後他與世家聯手將我送到宮中。”
“給我一個貴妃的名頭,讓我安心做一個將在史書上記載為禍國殃民的男寵。”晏巉道,“你們都太讓我失望了。”
荀延聽了,伏跪在地:“主公……”
晏巉道:“不必再言,吾已倦了。”
荀延心中更是艱澀,他剛才竟說出那樣的話來……是他自以為有大功,自以為主公非他不可……荀延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他站起來道:“再給我們一個機會,主公,我們絕不會背叛您。至於狄彪,我會親自將他的頭顱送到主公案前。
“不止是周國,這天下,都將送到主公手中。”
晏巉道:“吾要的,吾會自己去取。是我潛伏太久,讓你們忘了,吾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兒。
“荀延,彆讓我繼續失望下去。彆逼我放棄你。”
晏巉伸出手,荀延跪了下來,讓晏巉的手自然地落在了頭上。
晏巉道:“荀延,你的命是我救下的,倘若有一天,你叛了我……這條命,我會親自取回來。”
晏巉說得並不急切,並不激烈,輕輕緩緩如泉水流淌,但荀延的心卻如遭重擊。
他抬頭望,他從少年時就仰慕的人,如果有一天,晏巉當真要他的性命,荀延心道,他大抵是不會反抗的。
自我得之,自我失之。這條命,還給他又何妨。
“晏巉,”荀延道,“我這一輩子,不會有二主。自始至終,我隻認你是我的君王。
“國無二主,倘若最終,不是你站在那個位置。我將殉了您的國而亡。也請您,絕不要淪為玩物,寧死不屈。我們來陪葬。
“這亂世終有結束的那一刻,或許我們看不到黎明,可死在黎明的前夕,也算是得償所願。”
荀延俯身,將碎成幾塊的玉佩撿了起來,連細微的玉渣都不放過,即使他雙手淌血,也珍之重之地撕下衣袖包好。
荀延站了起來,攥著玉佩碎片恭敬地退下。
至於那叛主的狄彪,不獻出他的頭顱,怎麼能殺雞儆猴。
浮動的人心,就用狄彪的血來洗靜吧。
荀延離開後,晏巉在密室裡沉寂了良久。
果然啊,他心道,這個世界仿佛對他的惡意紮入了骨髓。無論他怎樣逃離,怎樣往上爬,眾人看見的,永遠是他可以被把玩的身體。
一個兩個想要上他,還能用沉迷美色解釋。可千個萬個數不清的人,連那些沒見過他的人,也想著把他拉到床榻上去,這真的符合人之常情?
一切都有跡可循,唯獨對他汙穢的迷戀,他竟找不到能說服自己的源頭。
是真?是假?亦真亦幻。
晏巉伸出手,撫摸自己的麵龐,一刹那竟想試試毀了這副容貌,是否還有那不可理喻的粘稠情玉落在身上。
但也隻是一刹那的念頭。
會嚇著怯玉伮的。罷了。